她微微垂首,輕聲道:“我不會讓鍾楚面臨危險。”
鍾老爺子意有所指:“一句蒼白無力的承諾,代表不了什麽。”
安雁清沉吟片刻,做出保證:“在我下部戲結束之前,我會將幕後黑手揪出來解決。”
她不用向鍾老爺子陳述自己的計劃,過程如何都不重要,鍾老爺子眼裡,只看得進最終的結果。
鍾老爺子臉色稍霽,他看著安雁清長大,知曉她的性格和能力,對她存在一定的信任度。
他揮了下拐杖,拐杖的鈍腳點在安雁清腳邊,沉聲警告:“安雁清,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我能讓楚楚嫁給你,自然也能割斷你們的婚約關系。在我眼裡,楚楚永遠排在第一位。”
安雁清垂著眼瞼,拐杖光滑的漆面反射出冰冷的光亮。光芒折射進她的瞳孔,卻照不亮幽深的黑潭。
她心中陡然有一股戾氣升上來,撞得她肋骨發疼,心臟抽痛。
她緩聲反問:“鍾爺爺,鍾楚今日歸家,鍾叔叔和鍾阿姨,還要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等大家都休息後,才能匆忙趕回嗎?”
她的聲音很冷很涼,其中堅實的寒意幾乎能將人的心臟凍結。
她抬眼,與怔愣的鍾老爺子對視:“您是爺爺,鍾楚在您眼中永遠排在第一位。可鍾叔叔鍾阿姨,身為鍾楚最親近的父母,為什麽總是缺席她的生活?”
鍾老爺子揮舞的拐杖僵住,他怔怔回視著安雁清。
這隻小狼崽子眼神冰涼,視線不偏不倚,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她話中的意思,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對長輩進行的最嚴厲的譴責。是以她這樣趨利避害的人,不該直白出口的真心話。
——她是在為鍾楚鳴不平。
明明上一秒,他還在為鍾楚警告、打壓她。她不在意他對她的看法,更不在意他對她毫不客氣的態度。卻揪住他話中那絲錯誤,倔強地選擇了一個不合適的、最直觀的方式,血淋淋揭開這層遮羞布。
“如果真的愛她……”安雁清喉間乾澀,腦海中浮現出鍾楚含淚的臉。
微顫的睫毛掛著淚水,水珠顫顫巍巍,眸中盈著令人心痛的水光。
她的聲音怯弱,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的語氣傷害到她,低低地,哽咽道:“安雁清,我感覺不到你對我的在意。”
鍾楚明明擁有最好的一切,她合該擁有最好的一切。
她憑什麽要接受,緊到窒息的擁抱,要將彼此揉入骨血的力度,要以傷害自己的方式,才能感受到別人對自己的在意?
安雁清聲音冷得快要凍結,眸子深處驀然生出一團跳躍的火焰。
她沉沉凝視著面前這位強勢的老者,鍾家的頂梁柱,鍾家集團背後的絕對掌控者,眼神沒有半分遊移退縮。
年輕人的嗓音,無禮到近乎質問:“他們身為父母,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缺席鍾楚的生命,讓她失去最基本的安全感?”
鍾老爺子無言以對。
他蒼老的手握緊拐杖,頭一次覺得,這根東西仿佛支撐起了他的權威的東西,如此沉重,重到他幾乎抬不起來。
他被一個小輩質問,被一個比他兒子的年紀小上一半、跟他的孫女差不多年紀的小輩,以如此嚴厲、毫不客氣的口吻詰問。
他應該生氣,可他竟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鍾父鍾母難道不愛鍾楚嗎?
他們當然愛。
這些年,兩人為了將所有心力,都能落在體弱多病的鍾楚身上,甚至沒再想過要第二個孩子,以免新生兒的誕生,奪走他們對鍾楚的注意。
哪怕年少的鍾楚隨時可能夭折,夫妻二人也從未動過再生一個孩子,代替鍾楚的念頭。
他們會悉心關注鍾楚的起居,會在工作之余,仔細詢問鍾楚的感受。極偶爾的閑暇時光,也會溫情脈脈,為病床上的鍾楚講睡前故事。
可要說愛......
他們願意為事業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他們為了事業,缺席了鍾楚人生中的所有重要場合。
她的生日,家長會,運動會,親子活動,畢業典禮。甚至在她領證這麽重要的日子裡,也不過是勉強早回來片刻罷了。
在他們眼中,鍾楚的性命排在第一位,事業第二位,至於其他所有,全都要為事業讓步。
鍾楚的不安全感,來自少時死亡如影隨形的恐懼,同樣也來自她的家庭。
他們不是失格的父母,會關心鍾楚的生活起居,會在她生病、性命垂危的時候,不顧一切趕來陪在她左右。
可也僅此而已了。
寧願他們過分些,好讓鍾楚有個明明白白怨恨他們的理由。寧願他們差勁兒些,放棄對女兒的在意,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上去。
寧願他們更果決殘酷,放棄所有小情小愛,將擴充鍾家商業版圖的雄雄野心,當作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標。
寧願他們是不稱職的父母。
也好過現在這樣,用鈍刀子割肉。明知在意,明知有愛,卻感覺不到在意,感覺不到被愛。
鍾老爺子一直挺直的肩膀,此刻突然佝僂了下去,拐杖無力垂落下去,喃喃道:“我以為.....以為楚楚已經......”
安雁清明白他想說什麽,這話放在現在,簡直像火上澆油:“您習慣了,他們也習慣了。您以為這麽多年下來,鍾楚也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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