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巧笑倩兮進退自如的舉止下,心臟砰砰跳動,快要跳出她的胸膛。
她不應該這麽急切的,鍾楚後悔不迭。
她滿心頹然,將被子重新拉上來,無力蓋住自己的臉。
她應該緩一些,慢一些,至少要在想好,自己該以什麽樣的方式面對安雁清之後,再來和她進行更進一步的交流坦白。
她現在根本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來面對她。
一時衝動將人叫進來又怎樣?只要一想到今晚兩人要同床共枕,鍾楚就呼吸困難。
浴室朦朧的白光,在沉沉的夜幕中異常顯眼。鍾楚猶如趨光的飛蛾,明知自己心緒紊亂,既想逃避,眼神卻不自覺往那邊看去。
浴室房門合攏得嚴嚴實實,磨砂玻璃門蒙上一層模糊的水霧。她自然什麽都看不到。
房間的隔音很好,那點細微的淅瀝水聲近乎於無。
是水龍頭的聲音,還是花灑的水聲?
夜色太靜,鍾楚的神思又飛遠了。
鍾家的傭人們知道主人家喜靜,做事習慣了輕聲輕腳。宅子裡的人數不少,隔著厚重的牆壁和房門,一點異響都傳不過來。
她聽著那微弱的水流聲,想象著安雁清此刻的神情和動作。黑夜給了人足夠的安全感,同時也讓人的遐思無限飛漲。
浴室,水聲,黑夜,同床共枕,這些原本單純的字詞連在一起,因為人本身心底有鬼,瞬間賦予了脫離詞匯之外的、令人浮想聯翩的曖昧含義。
鍾楚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竭力讓自己無視滾燙的臉頰,和一些奇怪的、不停往腦海縫隙裡亂鑽的旖旎的場景。
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意識過來,水聲悄無聲息停止了。
鍾楚心臟仿佛突然漏了一拍。
夜色重新沉入寂靜。小燈還開著,暖黃的燈光也無法衝淡鍾楚心中的惶恐不安。
此刻的沉靜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靜謐安心,沉沉夜色如一張巨網,沉沉壓下來。
或者像是一隻龐大的凶獸的獸口,欲張口將她吞噬進去。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以兩人現今的關系,自己對安雁清的情感,應該怎麽面對她。又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衝動舉止,讓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既然無法面對,逃避就成了第一選擇。
浴室的門把手轉動。
鎖舌開合順滑無聲,若不是鍾楚一直怔怔盯著,恐怕注意不到這點動靜。
時間在此刻無限拉長,有那麽幾個瞬間,鍾楚甚至有種抱著被子,落荒而逃的想法。
只要今夜能離開有安雁清存在的房間,她去安雁清的房間也好,去其他客房也好,只要能避開這家夥,哪怕離開鍾宅也好啊。
門被拉開。
安雁清披著浴巾,頭髮濕漉漉的,從裡面走出。
幾乎是在她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范圍的刹那,鍾楚猛地縮進被子裡。
她甚至來不及去看更多細節,視線觸及安雁清,便像是被火燙到,悶悶道:“吹風機也收在櫃子裡,離浴室最近的那邊,你自己翻翻。”
安雁清沒有吹風發的習慣,既然她提了,倒也沒拒絕,乖乖去找了出來。
吹風機的嗡鳴打破夜的寧靜,鍾楚重如擂鼓的心跳聲,也在這稍顯喧囂的動靜逐漸緩和下來。
她毫無緣由的恐慌,消弭在熱鬧的聲響中,往常使她心煩意亂的噪音,如今反而成了她安全感的來源。
房間之前昏暗,只能看清事物隱約輪廓,安雁清出來時將浴室玻璃門合攏,卻不知是有意無意,沒有關燈。
明亮的白熾燈經過磨砂玻璃的削弱,不再刺眼。這股白光的穿透力,比鍾楚床頭那盞昏黃的小夜燈好上太多。
安雁清離浴室不遠,隔了兩米距離,鍾楚也能看清她濕潤的眉眼。
安雁清漫不經心撩著濕漉漉的發尾,余光瞥見鍾楚在悄悄看她,便暫停了吹風。
房間瞬間寂靜下來,她輕笑道:“鍾楚,要看就光明正大看,別這樣偷偷摸摸。”
鍾楚的叛逆心被她激起來了,火氣湧上頭頂,衝淡了所有的複雜情緒。
她從這股又氣又悶的情緒中,重新汲取到了一絲勇氣。裹著被子坐直身體,衝她凶巴巴道:“我老婆長得好看,我多看兩眼怎麽了?”
這番話出乎意料,給安雁清整沉默了。
她撫摸著吹風機,與窩在被子裡的鍾楚對視,語氣篤定:“你不對勁兒。”
那隻裹在安全區域內的小貓就猛地一抖,聲音因心虛增大,模仿毫無感情的AI女機械音:“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安雁清皺眉,想靠近她,但看她這幅莫名理虧受驚的模樣,又不敢過多刺激:“鍾楚,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麽了?”
鍾楚一口咬定:“我不奇怪,你才奇怪。”
安雁清無奈道:“鍾楚,別裝傻。”
鍾楚理不直氣也壯:“我沒裝傻,你才裝傻。”
安雁清沒轍了,撩起眼皮,淡淡瞥她一眼,不輕不重說一句:“幼稚鬼。”
“安雁清,我聽到啦,”鍾楚氣勢洶洶掀開被子,“你才是幼稚鬼!”
安雁清被她逗笑了。
她扶著櫃子,笑彎了腰。
鍾楚已經從被子圈成的堡壘中主動出來,撲到床邊,離她只有一步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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