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雁清手裡提著本書,從長長的走廊末端過來。步履散漫從容,輕輕掃視她們一眼。目光平靜,毫無波瀾。
陽光透過玻璃的折射,傾落下來,照亮了她精致的眉眼,給她蒙上一層七彩的淡光。冷意被糅雜成了暖和,唯有她唇角從容不迫的笑容張揚奪目。
在鍾楚眼中,她像是隻懶洋洋的猛獸,危險性和壓迫感不加掩飾。隻單單看著,那逼人的明豔五官就讓人覺得凌厲十足。
走近了,她似乎覺察到鍾楚因她而來,步子稍作停頓。
她站在光裡,對鍾楚抬了下下巴。
笑道:“別離門太近,危險。”
那時候,鍾楚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命運的節點上。從這一刻開始,她和面前這個家夥,開始了糾纏不清的一生。
時光洪流滾滾而過,在往後的無數個日子裡,她會反覆回想今日的相遇。從懊惱、後悔不迭,再到之後的沉默,怔然,懷念,歡喜。
安雁清的眉眼和笑,始終是她泛黃的記憶畫面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鍾楚身邊不止她一人,鍾老爺子不放心她的安全,她身邊隨時跟著助理保鏢和醫生。
安雁清一上前來,雖然她還是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強烈的壓迫感,讓人高馬大的保鏢都不由往鍾楚側近兩步,警惕地盯著安雁清,將鍾楚牢牢護在自己身後。
鍾楚的視線被保鏢強壯的身軀遮擋了大半,不知為何,明知面前的家夥看著就不好惹,她還是稍微踏出他的保護范圍內,好奇注視著安雁清一步步靠近。
十五歲的安雁清,高挑的個頭在同齡人群中鶴立雞群。說歸說,笑歸笑,她散漫提醒那麽一句,從四人面前經過,對她們沒有多余的好奇心,眼光都沒多給最前方的保鏢一個。
乍一看好像溫柔平和,很容易接近。實際上驕傲至極,渾身是刺。
但她站在房門前時,準備抬腳時,視線突然一轉,與鍾楚四目相對。
安雁清的眼睛很漂亮,明亮的晨光下,她的眸子映著曦光,璨若琉璃。兩人離得不遠,鍾楚甚至能夠隱約看清,她瞳孔裡印著的自己的小小身影。
她對她略點了下頭,或許憐惜她的嬌弱,語氣又輕柔了些:“太近了,再遠點。”
保鏢皺了皺眉,回頭看向鍾楚。鍾楚遲疑一瞬,不知為何,對她的話有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她順從安雁清的話,乖乖後退幾步,直到遠離房門,這才停下。
這乖巧的樣子看得身邊三人都是一愣,鍾大小姐自來心高氣傲,別看她在鍾家長輩們面前如何溫馴,在外面,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強勢性子。
倘若別人敢用這樣惡劣的態度、命令般的語氣對她說話,恐怕她早就毫不客氣發作了。
更別說眼前這女孩,剛搶走了她維持十來年的寶座,她今日找上門來的目的,瞧著可不像是善意。
沒等三人細想,安雁清已經驟然抬腳,猛地朝房門踹了過去。
門板用料扎實,不是普通學校學生宿舍的薄門板。實木雙開門厚實沉重,居然直接被這家夥,以蠻力硬生生一腳踹開。
伴隨著哐當一聲衝天悶響,房門重重砸到後面堅實的牆壁,再度被強大的反震力反彈回來。
剛好擋住受到開門牽引拉動,一盆吊在半空,直直朝她倒下來的滾燙沸水。
液體飛濺,嘩啦四響。不鏽鋼盆邊緣重重砸在房門上,金屬與木頭用力碰撞,又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從她突然踹門,到看見水盆裡的沸水砸來,再到沸水被房門擋住。一切只在瞬間,快得旁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鍾楚怔怔望著安雁清平靜的側臉,她像是早就知道一切。她帶著淡淡的笑,不躲不避,清清楚楚望著鋪天蓋地潑來的開水,被房門盡數攔下。
一切恰到好處,安雁清算無遺漏。
宿舍樓內其他學生吵嚷的聲音,在這一刻倏然停下。她們仿佛在這聲轟然震響中意識到了什麽,根本不敢摻和這樁熱鬧。
尚在外面逗留的學生,第一時間返回了自己的宿舍內。學生的交談和走動聲淡了下去,喧囂盡數消散。
偌大的宿舍樓,一時之間,靜寂的竟像是座空城。
就在這份壓抑的、空曠的,仿佛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沉寂裡,鍾楚的目光一直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她近乎迷戀地注視著她,貪婪掃視她身上令她羨慕的張揚活力。露在外面的腕骨纖細柔弱,仿佛一折就斷,可小臂形狀優美的肌肉,又在不露聲色訴說著威脅性。
她的攻擊性和爆發力,是身體虛弱的鍾楚,或許窮盡一生之力,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而在安雁清停在門邊,慢條斯理挽袖的這個過程裡,鍾楚望著她勾起的唇角,眼神隱含的冷嘲譏諷,在不動聲色中、遊刃有余掌控一切的姿態。
忍不住想,眼前這個名叫安雁清的家夥,搶走了她第一的寶座的女孩,完全不像是個孱弱的少女,甚至不像個人。
如果非要用某種東西來形容的話,鍾楚腦海中第一個跳出來的形象,是一隻攻擊性十足的狼崽子。
會死死咬住敵人的咽喉,冰涼又明亮的瞳孔盯著對手,嗜血的,瘋狂的,又在極度的癲狂中保持絕對的冷靜,與敵人至死方休的狠家夥。
唯有這種家夥,這頭凶殘的獵食者,食物鏈頂端的獵食者,才與安雁清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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