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在耽擱時間?
鍾楚心頭憋著一股氣,氣勢洶洶瞪著她。可這股鬱氣又與平常的怒氣不同,不是單純的生氣,其下還蘊藏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她盯著安雁清半晌,安雁清寸步不讓。鍾楚心知肚明,論起耐心來,她從來都不是安雁清的對手。
她自來認為自己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既然形勢比人強,只能暫做退步。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逼迫自己放軟了語調,同時惡從膽邊生,上前一步,反手握住安雁清的手,化被動為主動。
她的語氣柔到仿佛能滴出水來:“謝謝姐姐,姐姐真的好貼心、好棒棒哦。”
主打的就是一個陰陽怪氣。
安雁清不留痕跡摸了摸手臂上豎立的汗毛,將筆輕輕放進她的掌心,把她的五指合攏。收手之前,又順勢摸了把她的腦袋。
鍾楚偽裝的溫順瞬間褪去,一秒變臉。
安雁清避開她揮來的爪子,溫柔回應:“謝謝誇獎。”
鍾楚嘴唇抖了抖。
果然,論起臉皮厚度,她在安雁清面前甘拜下風。
她擰開筆帽,沒好氣看了她一眼:“好了,繼續吧。”
過完了逗弄小貓的那股手癮,安雁清像是食飽饜足的飼主,滿足了自己的需求後,對貓兒毫不客氣的態度照單全收,脾氣好到仿佛沒有脾氣。
她是心情好了,鍾楚心口的鬱悶久久無法散去。
從前被安雁清逗弄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鍾楚心裡惱恨居多,恨不得直接咬她兩口。
如今情況不同,她鬱悶歸鬱悶,卻沒有多少氣惱。心浮氣躁,總是不由自主回味起安雁清剛才握住她手腕時,那股驀然灼燒到心口的烈火。
簡單的肢體接觸,就讓她心底小鹿亂撞,心臟砰砰跳動,非但提不起一點怒意,陌生的羞惱和慌亂壓過了其他情緒。
這次鍾楚再落筆的時候,白皙的手指顫顫巍巍。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按住安雁清的身體,手臂用力,才能穩住筆跡的震顫,保證標記精準度。
現在的情況,與先前測量尺寸時,兩人的境遇完全相反。
安雁清那時因為身體敏感,被鍾楚故意逗弄的步步後退。如今鍾楚的把柄在她手上,她佔盡上風。
鍾楚被她捏在掌心,潰不成軍、節節敗退的人,就成了鍾楚。
鍾楚繼續手頭上的工作,頭頂投來的視線讓她如芒在背。幾次落筆時,手指發抖,握不穩筆,險些落錯了地方。
好在先前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大半,安雁清也沒有再故意搗亂。鍾楚艱難完成收尾,再三對比了結果,確實無誤後,這才讓安雁清換下樣衣。
她松了口氣,將打樣單仔細修改完成,安雁清也換好私服,從衣帽間裡出來。
鍾楚剛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她沒忘記安雁清之前的問話,但補償這種東西......她實在是找不到任何頭緒。
眼見她要開口,鍾楚大腦飛速旋轉,合上打樣單,趕在她說話之前開口:“對了,這幾天確實有人來公司堵我。”
安雁清沒了開玩笑的心思,神情冷下來,順利被轉開注意力:“他們有沒有接近你?”
鍾楚聽出她話下的擔憂,主動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沒有,你不用擔心,公司安保嚴格,又得了你的特意叮囑,不會放他們進來。”
“我身邊還有爺爺派來的保鏢跟著,在沒有得到我首肯的前提下,他們沒辦法接近我。”
安雁清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握,隨即松開:“我去找老爺子,有些事要同他商量一下。”
房間的白熾燈異常明亮,她微微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光線穿不透她幽深的眸子,冰冷的瞳孔隱約浮現幾分陰霾。
有幾個瞬間,現在的她令鍾楚感到陌生和恐懼。
那隻藏身在安雁清心底的凶獸感覺到威脅,睜開血腥的獸瞳,試圖掙脫理智的壓製。
鍾楚下意識握住她收回的手,重新拉了過來。試圖將自己的溫度,透過兩人相接的肌膚傳遞給她。
“安雁清,你別生氣。不管他們抱有什麽心思,都傷害不到我的。”
這種時候,鍾楚居然還在想著安慰她。
安雁清喉頭滾動,靜靜看了她一息。她把她的手抬起,用下巴輕柔蹭了蹭。
出口的嗓音稍顯乾澀:“對不起,給你帶來麻煩了。”
安父是個自視甚高、又沒有半點能力的廢物,將祖輩掙下來的基業揮霍一空。安母刻薄自私,短視虛榮,這一對夫妻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兩人的品性不行,鍾老爺子對老友這個兒子深惡痛絕已久。因而鍾家與安家世代世交,在安雁清少時、安老爺子辭世後,鍾家也就跟安家徹底斷了交情。
安家的情況與賀家類似,安父安母一心想要兒子,不喜安雁清這個女兒,安雁清在安家的日子不算好過。
她與賀玉就像是一組對照組,相似的原生家庭和成長經歷,使得雙方對彼此的境遇,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共情。這也是一開始,賀玉在安雁清身上投注諸多注意力的原因。
賀玉的抗爭是消極、虛浮的。起初,甚至無法在家人強大的權威和壓迫下,生出反抗的念頭。直到認識鍾楚以後,才慢慢學會發揮自己的心計,以柔弱的外表和出色的頭腦,為自己博取優勢。
安雁清則是與她截然相反的另一個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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