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想象池不故這十年在外吃了多少苦頭, 一想到當初沒有堅持將她帶在身邊, 不讓她跟著池儀前往流放之地, 她便懊悔不已。
如今再次相見,她怨池不故舍下了她, 又心疼池不故吃的苦, 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極而泣。
她不顧形象地抱著池不故在百姓面前慟哭, 池不故的鼻頭也是一酸,眼眶濕潤, 隱約泛著淚光,不過池不故到底是堅強和冷靜了許多, 道:“阿娘,大庭廣眾多難為情。”
張胡璿這才抹了下眼淚, 帶著她們進去。
進到廳堂,大門關上,張胡璿才想起這兒還有一位女子。
她打量著洲渚,道:“你便是洲娘子了吧?”
“我叫洲渚。”
要不是張胡璿早就知道洲渚跟洲赫這個奸相沒有關系,在汴梁聽到這個姓,她只怕要先入為主地產生惡感了。
張胡璿和池不故母女團聚,她的重心自然在池不故的身上,便讓人先帶洲渚去安置。
洲渚很識相沒去打擾她們,到了收拾好的廂房,辛宅的奴婢過來問她,她的行李都放在哪裡。
洲渚讓對方將她送給辛家的禮物挑出來,直接送過去。
奴婢有些遲疑,畢竟主家下過命令不能收禮,不過洲渚的身份與旁人不同,她便先去請示管家,而管家則去請示張胡璿。
張胡璿也不知道該不該接,池不故便道:“都是些糖和糖果,自家做的,是她的一片心意。”
張胡璿道:“既是如此,那便收下吧!”
說完,她頓了下,重逢的喜悅在池不故冷淡的態度中被衝淡了一些,多年未見,母女之間多產生的隔閡也依舊存在,張胡璿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半晌,張胡璿才道:“聽說你在南康州被惡霸針對了?你義父可以為你主持公道。”
她不敢說欺負,因為欺負往往伴隨著女子的名聲受損。
池不故微微一笑,道:“阿娘,不必了,他們惡有惡報,已經伏法了。我這些年在南康州過得很好,有阿渚在,沒人敢欺負我,我也不愁吃穿,阿娘其實無需記掛我的。”
張胡璿並不願意相信。
實際上大多數人都不相信一個孤女能把日子過好,她們必定是孤苦無依的,慘遭欺辱的。在家時需要靠父母,父母亡故需要靠兄弟或者出嫁了靠丈夫,夫死靠兒子。
比起相信池不故沒有依靠卻依舊能逍遙自在,她更願意相信這只是池不故苦中作樂、安慰他人的掩飾。
池不故張了張嘴,並不想多做解釋。
這是她為什麽寧願這麽多年來獨自一人在南康州生活的原因。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與父母之間的代溝只會越深。她說服不了張胡璿,而張胡璿也不會被她說服。張胡璿跟一般的父母並無不同,會真心愛孩子,但同樣會將孩子視為自己的所有物,用自以為對孩子好的方式對待她。
池不故是張胡璿生的,這條命也是她給的,所以並不能因此而怨恨生母,但是要讓她按照生母的意願來生活,她也是不願意的,也會產生抗拒的念頭。
之前一直不肯從南康州回來,又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現在回來,只是她做好了去面對,下定決心了斷這一切罷了。
若能得到張胡璿的諒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池不故的眸光暗了暗。
就在氣氛逐漸尷尬的時候,一個光頭小男童在婢女們的追逐下似一陣風般跑了過來。他看起來不過八、九歲,是在張胡璿改嫁辛宗的第二年生的。
“不屈。”張胡璿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了,朝男童喚了聲。
男童撞入張胡璿的懷中,嘰嘰喳喳地跟她說著什麽,直到張胡璿喊他:“那是你的姐姐,不屈,跟姐姐打招呼。”
辛不屈扭頭看向陌生的大姐姐,對這位從未見過面,只在父母的口中聽過幾回的姐姐,他壓根就沒有什麽親近的念頭,但母親要求,他隻好敷衍地行了一禮:“不屈見過姐姐!”
同樣的,池不故對同母異父的弟弟也沒什麽感情,因此從懷中掏出一顆棒棒糖給他,算是打發了他。
“哇,這是什麽糖果?”辛不屈沒見過。
談及糖,池不故翹起了嘴角,頗有些自豪地介紹:“椰子棒棒糖,用椰汁和椰肉熬製的,在它未涼的時候放入竹簽,等它涼了,變硬了,就能拿在手上慢慢吃了。”
“椰子是什麽?”辛不屈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椰子呢!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將糖果放進口中,頓時眼前一亮,對張胡璿道:“阿娘,這糖果好甜,而且硬硬的,比飴糖還好吃!”
這顆糖果足夠他舔好久了!
因一顆糖,辛不屈瞬間喜歡上了他這位姐姐,而張胡璿很樂意看到這樣的畫面,因此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池不故對辛不屈的觀感並沒有變化,她擔心洲渚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待著會拘謹,於是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廳堂去找洲渚了。
到了散值的時間,辛宗回來了,看到妻子愁眉不展,他不解地道:“不是說阿池到了嗎?見到女兒,何以愁眉不展?”
張胡璿道:“多年未見,她與我終究還是離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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