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控制,可她控制不了。失控時的她可以做出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可以為自己報仇……可她卻不想失控。
這不是她的選擇,正如她不想殺了緣合師父。
有些人是她不想傷害的,可她還是傷害了。她為自己討了血債,可她也欠了別人的血債。
梁蕖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接著道:“緣合師父那日瘋瘋癲癲的,可我也從她的話裡聽出來了一些事情。她說,我克死了我全家……但我心存疑慮,所以,待我清醒過來後,便去四處尋訪可能知道我的人。我想弄明白,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中間還有些波折,但梁蕖沒有提。蘇商商看著梁蕖的反應,便也沒有追問……她知道,這段路一定很不好走,梁蕖定然是不願回憶這段過往的。
梁蕖隻記得,那段日子,自己清醒的時間少之又少,常常一覺醒來便是一身的血汙。
很多人都死了,有好人,有壞人,有陌生人……
她有限的記憶盡是痛苦的,她記得她那一路走得艱難。她曾因饑餓而與狗爭食,仿佛同為野獸,可後來的事實證明,狗不是最難應付的,最難應付的是人。
她遇見過貪圖她美色的無賴,也遇見過想將她拐走賣了的人販子,還有那一向就暴虐的地痞劫財落空就將她暴打一頓……她從小到大都長在白雲觀,受盡了欺凌,本以為已見識過了人心險惡,卻沒想到,出了白雲觀,還有那許多事情在等著她。
還好,那些人都死了,那是唯一的慰藉。
她也不是沒遇見過好人。有一天夜裡,她暈倒在路邊,一個酒館的老板娘將渾身血汙她撿了回去。老板娘可憐她,待她極好,她也由衷地感謝這老板娘,看見這老板娘仿佛看見了從前的緣合師父……只是緣合師父也從未這般親切地對待過她。
她感激涕零,卻又一時恍惚,終於,在老板娘問起她過往之時,她一下子失了神智。過去與現在在眼前交疊,以往的痛苦回憶湧上心頭……然後她又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來以後,她看見了老板娘的屍身,她愣了愣,又“哇”地嘔出一口血來。
她知道是自己所為,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可她沒有辦法,她不知該如何控制,她控制不了。
她哭著埋葬了老板娘,最後以一個道姑的身份為老板娘的來世祈福。
她在墳前跪著,淚如雨下,小臂上的獸頭圖案若隱若現。她又怕又恨,看著小臂上的獸頭圖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竟拿了一把柴刀去砍自己的小臂,可惜,沒有成功……柴刀被彈開了。
這命運注定與她相伴了。
她想一死了之,可她不能死,她想知道,她究竟為何會如此。若想知道,她是一定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的。按照緣合師父的說法,她在出生時就曾克死了自己全家。
但她不信。
“我找了很久,發現了一個叫梁家村的地方,聽說村裡在十幾年前出過一樁怪事。一戶人家生了一個女兒,可在那女兒出生沒多久,那戶人家卻都死於非命,”梁蕖接著說道,“然後,我就去問了。”
梁蕖還記得當年只有十幾歲的自己,長途跋涉從白雲觀一路找到梁家村。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了凹凸不平的小道,終於來到了那小山村前。
這實在是個荒涼破舊的小山村。
她隨便拉了一個老頭兒,問:“請問,這裡十幾年前是不是出生過一個很奇怪的女嬰?女嬰出生沒多久,那戶人家全部死於非命。後來,女嬰應該是被一個道姑抱走了……”
老頭兒打量了她一番,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沾了血跡的道袍,便警覺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梁蕖走了許久,早已疲憊不堪,便淡淡回答了一句:“好奇罷了。”
那老頭兒又打量了她一遍,隨即衝她招了招手:“跟我來。”
梁蕖實在是累了,竟沒有多想,便跟著去了。
老頭兒一邊領著她走,一邊對她說:“十幾年前,村裡的確發生了一件怪事。一戶人家生了一個女兒,可沒多久,那戶人家卻突然全部橫死。”說著,老頭兒停了下來,指了指遠處的一間結滿了蛛網的屋子,道:“就是那一家。村裡人覺得這地方不祥,如今,已沒人敢靠近這人家半步了。”
“那,那個女兒呢?”梁蕖看著那破舊的屋子,微微向前挪了一步,顫聲問著。
老頭兒道:“你方才不是說了嗎?那女孩兒,被一個道姑帶走了。”
梁蕖看著那屋子,眼眶略有些濕潤。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家。
“那戶人家,為什麽都死了?”梁蕖又問。
“誰知道呢?”老頭兒回答著,又細細地看著梁蕖的反應,對梁蕖道,“來者是客,姑娘,我看你奔波勞累,不如去村口茶鋪裡歇歇腳,我請客。”
梁蕖哽咽著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多謝了。”說罷,便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跟著那老頭兒離開了這地方。
正是黃昏。兩人在村口茶鋪坐了下來,老者親自去吩咐店小二給梁蕖準備了茶水。梁蕖感激不盡,這老頭兒只是一個陌生人,卻待她這樣好。她沒吃過什麽甜頭,不過喝了一碗茶,一時間便昏頭轉向了。
可這昏頭轉向,很快便變成了真正的昏頭轉向。梁蕖眼前一黑,手裡的茶盞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無力地向前一倒,重重地栽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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