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永遠都學不乖。”柳珹將左手握著的珠釵重重地放在矮幾上。
雖然水汽彌漫,但風弦還是看到了。
是柳珹上次賞給她的纏花枝蝴蝶金釵,也是她午時拿去賄賂宮人的珠釵。
第24章
風弦端坐著,低頭看著琴弦,並不打算開口說話。
但見一團黑影籠罩,她竟不敢抬頭看。
柳珹拈起風弦散落在地的幾縷青絲,帶著幾分醉人的音色道,“風弦……你若是個男人多好。”
面前人的絕世容光在水霧中更添一分仙氣,美得不像是人間該有的物什。
風弦扭頭起身,柔軟的發絲從柳珹手中劃過,“聖上醉了,我去請憐谷來伺候。”
柳珹哼笑出聲,重新坐回剛剛的位置,恢復了之前慵懶的姿態,“朕可清醒著,你還沒用膳吧,先來吃些東西,這行宮的溫泉最適合療養頑疾,你舊疾頗多,沒準能有奇效。”
風弦隻覺被熱氣熏得暈乎乎的,並沒感到有什麽奇效。
“我自幼時失足落水險逝後,不敢多靠近水源,怕是要辜負聖上美意。”風弦婉拒。
憐谷帶著一圈人來送膳,柳珹招手讓她們在風弦身邊架個矮幾,並不打算強求她與自己在一張矮幾上共進晚膳。
風弦放松些許。
半刻鍾後,憐谷在柳珹身邊低語幾句。
柳珹抬眼看向風弦,“北土的嵐武進貢來兩隻老虎供賞玩,就放在行宮不遠處的園林裡,不日朕帶你同去見見?”
風弦搖頭剛想拒絕,便聽柳珹再次說道,“不過可惜,這虎雖然被餓得沒有力氣,待在籠中,但野性未除,一有人接近便撲抓猛咬,園林裡的馴獸師都被它吃了不少,若是能拔去它的爪牙,便能使它乖乖聽話了。”
“猛獸除去爪牙也便沒了觀賞的樂趣,老虎也不過是隻大貓而已。”風弦對上柳珹的戲謔的目光,清澈見底的眼眸逼得柳珹轉移開來。
“征服不難,真正難的,是將野虎馴化成聽話的狗,你說對嗎?風弦。”柳珹反問。
風弦笑了笑,“聖上可以試試。”
馴化成聽話的狗……
聰慧如風弦,她怎會不懂柳珹說這番話的用意。
她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我給聖上彈一曲《瀟湘水雲》。”
柳珹不置可否,算是默認。
風弦撫琴,熟悉的琴曲流入柳珹耳中,她腦中又浮現出那日臨汀台的模樣。
她想起滿朝文武高座,牧景和媚眼如絲,風弦坐在身畔低眉彈琴,她看過去的角度可以看出來,風弦濃密的睫和高挺的鼻梁……
還有,風弦氣極砸琴的模樣,那激動得眼圈泛紅、發絲凌亂的模樣。
暴雨驟降,豆大的雨滴砸在水面上,濺起連帶著如煙火般跳躍的雨絲。
霎時間,天地茫茫。
琴弦沾上雨露,蠶絲帶不動雨水的混音,彈出的音變得低沉奇異,不受彈琴人的控制。
柳珹不多說什麽,回過神後兀自入泉池,風弦依舊端坐在雨幕中,如一座雕塑。
琴音依舊響著,合歡花被急切的雨水打落在地,還未來得及飄動,就結實地落在池中地下……和坐在合歡樹下彈琴的人兒身上。
風弦並未下水,卻被六月的大雨淋濕,合歡花蕊沾著雨印在她的衣裳眉間,本就剛剛初愈的身子湧上熱氣,濕透的衣物黏在身上,姣好玲瓏的身軀乍現。
滾燙泛紅的臉上沾著幾點合歡花絲,柔弱堅韌中更添幾分豔魅。
風弦彈過《瀟湘水雲》後隻覺被水沾濕的琴弦音色奇特,周身被六月的雨水包容,都是山川草木的自然氣息,通透極了,隨即再奏一曲。
琴曲雄渾,後激蕩,驟然輕柔,後明目。
聽者如雨中行潦,夾雜汙泥朽木奔瀉,來勢浩蕩,去無影蹤,雨過又好比冬潭積水,雜粹沉澱淨盡,輕盈澄澈,天光雲影,燦然耀目。
一曲畢,風弦頓感胸中濁氣散盡,快意極了。
該要乘著這暴雨疾風般的靈感還未消散,將曲子記錄下來。
風弦忘乎所以,剛要起身,便被已遊至她身邊泉池的柳珹拉住衣角。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低身握住柳珹的手,先發製人道,“好俊俏的美人——你留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將曲子寫好便再來尋你。”
柳珹:“……”
“乖乖的待在這,我會回來的。”風弦癡迷地笑著,轉而摸了摸她的臉,還流連地拂過那雙精明的狐狸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柳珹:“??!”
風弦掰開她緊握住自己衣角的手,腳步略有些虛浮地走了……
走了……走了……
柳珹伸手摸摸自己剛剛被風弦觸碰過的臉頰,燙極了,簡直比風弦發燒的指尖還要灼熱。
“憐谷。”柳珹叫道。
“聖上有什麽吩咐?”
“遣人去看著風弦,不要出事。”柳珹順著泉池光滑的牆壁靠下,將整個身子沉在水裡。
憐谷見狀,低身出去,“是。”
泉中冒出幾個氣泡,連成一片的雨幕掩蓋住女子紅到耳尖的粉嫩。
——
風弦一路暢通無阻地回了夢澤軒,脫下浸濕的鞋襪點燈,筆硯中無墨,她拿著沒洗乾淨的紫毫在筆洗中浸濕,便開始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專注得連一直站在她身邊的聽風都未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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