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弦聽到臨汀台傳來琴音,便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被拖上台去。
門關著,兩個膀大腰粗的女侍把守在門口,風弦左右找著哪裡有別的出口可以翻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扇松動的窗戶,她躡手躡腳地打開窗欞,入眼是青蔥的竹林。
風弦左右尋找一番,將一張梅花凳放在窗前,站上梅花凳,剛好可以跨出去!
忽然,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
風弦還來不及收回那跨出去的腿,不上不下的樣子讓憐谷的話卡在喉嚨裡,她半張著嘴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時間好像忽然在這一刻靜止了。
風弦忽朝她笑了一下,憐谷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再回過神來隻發現那被扒得七零八落的窗紙還在顫動。
“快去逮住她!別讓她跑了!”
臨汀台歌舞升平,側殿亂作一團。
風弦秉持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則,蹲在窗邊一動不動,她緊緊靠著牆。
憐谷一臉陰沉地站在窗前,看著面前的竹林狠狠道,“跑得倒挺快,一會捉到你,看我不把你一身兔子毛都給拔了!”
風弦聽著竹林裡密集的腳步聲屏息。
可能是憐谷一直站在這裡,官威大,沒人敢在她面前亂晃找尋,以至於風弦一直沒有被發現。
聽著身邊人一波波來報備尋找的何處何處並無風弦身影之類的話,憐谷的心情開始從氣憤轉變為慌張。
若是人丟了,那自己的腦袋可就要落地了……
風弦聽著外面聲音漸歇,正準備伸一伸蹲麻了的腿換個更舒服的方式,卻聽一尖利女聲從頭頂傳來,“小兔崽子在這裡!給我抓住她!”
憐谷說著就要探下身子去撈她的頭髮,風弦眼疾手快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剛要真起來卻被她擲過來的拂塵砸到。
女侍的動作太快,風弦還沒站起來就被雙腳朝天抬到了憐谷面前。
憐谷接過女侍遞來的梳子,為她梳整齊垂下的青絲,笑意盈盈的,但笑意不達眼底,“你是要這樣被抬上去,還是自己走過去?”
風弦歎息望天,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了,“啊——我自己去。”
話音剛落,女侍同時放手,風弦腦袋碰地,疼得哀嚎。
“你把我碰傻了,我彈不來琴了……”
憐谷接過女侍遞過來的拂塵,臉上笑容不減,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人感覺不寒而栗,“你若再拖延,你說的話也可以變成現實。”
“請吧。”
風弦歎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扶端正宮仆給她打扮好的簪花。
兩個女侍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憐谷繞路又站到了柳珹身邊。
臨汀台上琴音未落,只見飄動的彩綢中端坐著一位青衣男子,面如冠玉,清雅秀逸。
他專注地看著琴弦與指尖的動作,寬大的衣袖不時拂過漆黑的琴身,惹得人無端想起不時拂過海岸線的海浪,輕盈,總是惹人疼愛。
在座的人,不是沉醉在那片海浪中,就是陶醉在他俊秀的臉龐中去了……
唯有莘澄注意到悄然站在台外的風弦。
她眼裡閃過一絲光亮。
風弦看了一眼台內的景象便不願再看,這般奢靡的場景她在堯夏一向是不屑參與的。
那琴音她也不甚喜歡,雕琢的氣質太重,反而失了本真。
一曲奏畢,百官又是大加讚賞。
梅君有些不好意思,想著柳珹一早就對他做出的承諾,攀著柳珹的手,伏在她身邊低語,“陛下,您答應過侍身……”
柳珹眼裡滿是寵溺,順手摟了他,讓他坐在自己懷中,“朕對你總不會食言。”
憐谷想遞給站在台前的風弦一個眼神。
風弦蹲在假山前:這個蘭花到底是怎麽種到假山上的,假山上也沒土啊……
百官開始歌頌帝君愛情百年好合。
柳珹甩給憐谷一個眼刀。
憐谷清了清嗓子,“宣,堯夏質子風弦進殿。”
風弦起身,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
她忽然想到接下來要彈琴給這些人聽,瞬間變得生無可戀。
百官只見來者緩緩起身,她白皙的皮膚沒有瑕疵,輪廓線條明豔,好看柔軟的薄唇抿著,一雙鳳眼冷淡又通透,好似一切俗物都無法落入美人眼中
她如高山上的一泓清泉般清冷,一身月白錦袍隨輕移的步伐飄起,墨發如雲,隻留做工精致的素銀簪花裝飾,也難掩半分美貌。
梅君坐在帝王側,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已跟別人一樣,盯著風弦許久。
他悄悄去觀察柳珹的臉色。
還好,她並沒有發現。
梅君松下一口氣,緩緩開口,“想必這位殿下就是眾人口中的‘琴中仙’風大師了吧?您……”
風弦俯身行禮,“陛下聖安,梅君謬讚,還未有人稱呼我殿下,隻喚我本名便好。”
柳珹看她還算懂規矩,伸手將梅君往懷裡摟得更緊了些,“你算是懂琴之人,不如你來評一評梅君那曲《瀟湘水雲》如何?”
梅君滿眼希翼地看著她,像是一個渴望嘉獎的孩子。
風弦的嗓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像是雪山之巔融化的雪水,乾淨而冷冽。
“俗。”
俗不可耐。
梅君沒想到她會這般不留情面,表情瞬間凝固,上揚的嘴角笑得有些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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