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毓快要不行了,她呼吸都快要沒有了。”風弦指了指身後的薑毓。
“軍裡隨行的醫師已全部派遣回去,現在到哪裡去給她找人?你與她素不相識,現已夜深,若是擾了聖上安寢,小心連你一同掉了腦袋!”女侍抽出刀想要把風弦逼退,風弦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搖晃鎖鏈。
“你找死!”女侍說著就要把刀順著牢房木樁的縫隙捅進去。
風弦避不及,手臂被劃了一道不淺的口子。
被利刃劃開的銳痛瞬間席卷腦海,鮮血更是流得到處都是。
“住手!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早時跟著柳珹的女侍帶著一群人站在門口,只見她已經換下了便衣,穿上了紫色的宮服,右手臂彎還搭著一個拂塵,拂塵頂端鑲嵌著一顆夜明珠。
“大人,就是此人作亂。”帶刀女侍指著風弦。
憐谷偏了偏頭,女侍低頭拱手退下。
“你隨我來。”憐谷示意身邊跟著的女侍打開鎖鏈。
風弦看了看大開的牢門,又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氣息微弱的薑毓。
“陛下早已聽聞了這邊的動靜,你若是乖乖聽話,她倒還能撿回一條命,這不正是你的目的嗎?”憐谷側身,讓出一條道來。
風弦抹去手臂上噴湧出來的血,抬腳跟上。
“等等,先給她的傷包起來,若是落在陛下的帳中,倒真是晦氣。”
風弦接過女侍遞過來的白巾,自己纏了幾圈就和憐谷走了出去。
薑毓躺在那,像是一枝在寒風中飄零的秋葉。
——
風弦攏了攏身上的薄衣,輕紗似的材質,飄揚卻擋不住春夜的寒意。
手臂上滲透出的血跡凝固在經帛上,手法不甚專業,但好在血並未成股滴下。
憐谷停在大帳前,上面立著大梁的軍旗。
憐谷用拂塵撩開錦繡針織金線的帳簾,風弦彎腰進去,身側垂下的白衣染上點點泥灰。
燭光受了帳外的寒風吹拂,搖晃斑駁地照在抱膝坐在榻上的人兒,柳珹頭上的冕旒與簪釵已經卸下,其踝長發散在四周,臉上本來張揚肆意的神采已經退去,那雙狹長的狐狸眼裡也只剩下淡淡的疲憊。
她見風弦進來,微微抬眼,指了指榻邊落地青銅連理燭燈下的琴壇。
“彈。”柳珹隻著寢衣,聲音好似染上了些嘶啞。
“薑毓……”
“朕知道,朕叫你彈。”柳珹伸出如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指按揉著太陽穴。
“若是薑毓是個凶惡的老女人我也不會多管閑事,但她還只是個孩子。”風弦出乎意料地聽話,端坐在琴前,施舍般出手撫摸了一下漆黑的琴身。
擺放在琴架上的伏羲琴一看便是仿製的,但漆黑發亮的琴身在燭光的照印下更顯溫潤,觸手生暖意,想來製作時也是費了些心思。
風弦算不上多喜歡它,這琴看起來肅穆得緊,她心中的樂禮都是隨意而自由的,像是開滿野花的草原上吹來的三兩春風。
“薑毓小小年紀狼子野心,養在身邊終成大患,死了也好。”柳珹無所謂道。
“她還小,哪裡懂得善惡。”風弦已經開始試著調音。
“琴已是正音,為何還要繼續調?”柳珹不解。
“執琴者難辨音色,但這正是考驗。”風弦扭動琴軫,琴弦開始繃直或松懈, “琴師彈曲,都是按照譜子,所以需要所謂的正音。我彈琴從不看譜。”
“世人都說你一曲便是絕音,萬金難求一曲,到頭來還不是因為朕一句話,你就得乖乖地坐在朕面前親自彈給朕聽嗎?”柳珹臉上似乎又恢復了些肆意的笑容。
“世人不懂善惡,亦不懂琴音。”
風弦說完,未等柳珹回答便落指在琴弦上留下點點音律。
柳珹本想大聲呵斥,卻聽著悠揚的琴音停了下來,琴音婉轉飄揚,忽而如潺潺流水叮咚,忽而如高山瀑布激蕩,忽而高昂如行軍的號角,忽而低沉如老婦的哀訴……
一幅幅畫面走馬觀花般從柳珹面前閃過,她好像從流水般消失的片段中看到了什麽讓她早已遺忘的東西,她匆忙想要抓住那乍現的靈光,卻瞬間變得模糊一片。
她微微發紅的頰邊留下些濕意,再伸手才發現淚痕早已乾透。
“你……”柳珹平複了一下自己發出聲音中帶著的顫意, “哼,也不過如此,和朕的梅君也差不多。”
風弦收手,沒再碰過伏羲。
“陛下,稚子何辜?”
柳珹閉上眼不想對上她灼灼的目光,但琴架邊炙熱耀眼的燭光還是在她的眼前跳躍。
她伸手覆在眼上, “憐谷,去叫禦醫。”
憐谷在帳外應答稱是。
風弦點頭,準備起身回去。
“別走,你再彈一曲給朕聽。”柳珹出聲阻攔。
“陛下去找梅君吧,我要回去睡覺。”風弦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出帳外,不顧身後的叫嚷聲。
等到憐谷想要去攔她時,柳珹又改了主意, “你讓她走!朕才不稀罕她彈的琴!”
風弦又回到了薑毓所在的牢房,那裡早已圍了幾個披著藍紗身邊挎著醫箱的禦醫。
幾人左右商討著,無非是些“藥引難湊,藥氣相衝”之類的話,她聽不太懂,隻好坐在一邊看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女孩。
小孩左右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模樣清秀但那一雙淺淺的眉毛確實好看,彎彎巧巧的樣子像是天生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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