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了一會兒,那股熟悉的氣息遠去。聚攏於自己門前,輕輕叩了叩,“走了。”
隨後門外響起小徒弟哭天喊地的委屈聲音,但很快又嗚嗚咽咽了回去,跟著後面一連串的腳步聲,滴滴答答地,像是在扒拉著越長歌問:“越長老為什麽要回去?越長老你為什麽要回去啊?”
柳尋芹此刻正在室內靜靜點煙。八瓣幽蘭的香味浸人心脾,在口鼻間逐漸洗滌乾淨了那股甜膩的花香味,一切一切又重新變幻回越長歌來到這裡之前的模樣。
傷心了?
那肯定的。她親眼看著那雙鳳眸微微聳了下來,雖說唇角還是勉強彎著的。師妹很少在她面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
可是只知道貼著她卻實際上又不曾靠近的家夥——很分明地是個壞女人。不是嗎?
柳尋芹的心情並不輕松,但她希望自己這一次沒有試錯。醫仙大人在很多事上都有著自己相當的判斷,她總是拿著研究醫術丹道那一套來衡量別的。
觀察,嘗試,修正。循環往複。一次又一次地,更接近“真實”。
天底下沒有什麽不能再重新獲得的藥材,所以她可以嘗試很多次。但是天底下只有一個越長歌,她每一個決定都會萬分謹慎,不能回頭。
這也是她遲遲不肯往前進一步的緣由之一。還有另一些考慮因素,那便更加複雜了。
但願她這次冒進,不會有錯。
柳尋芹坐在一把靠窗的藤木椅子上,她學越長歌翹著腿坐,沒過一會兒便覺得腰酸,於是換了一隻。
她微微昂著下巴,靠在椅子上,半闔著眼眸,靜候著光陰的流淌。室內嫋嫋的白色煙霧騰起,而後又慢慢淡去。
難得不看書不煉丹也不指導徒弟的時候,一切都很安靜。
柳尋芹在放空的思緒裡小憩了一會兒,罕見地有些犯困。她朦朧地做了個夢。
夢裡有黃鍾峰花香。
隱隱約約地,耳畔似乎有潮聲漲落。
面前襲來一個身影,刮起來的風甚至穿透了她的門窗。
她倏然一睜眼,周圍的威壓凝重起來。
那身影猛地衝柳尋芹撲去。
柳尋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卸掉了大半的力氣。她感覺自己被勾著腰身撈起來,悶入了一個冰冷卻帶著滿身花香的懷抱。
夢裡的花香化為了實質。
“……柳尋芹!”
“本座想了很久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看見我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刀兩斷嗎?”
柳尋芹摸著她冷冰冰還帶著濡濕的衣襟,她艱難地向外頭的窗戶看去一眼,果不其然,夜雨正急。
下雨了,卻不知道躲雨。
柳尋芹閉上雙眼,在心底裡想:真有她的。
越長歌的聲音卻有些激動,她胸口微微起伏著,顯得喘息聲有些急促,饒是這般急促,她還是語串連珠地罵道:“你憑什麽一個人決定和我一刀兩斷?老娘是你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你……”她抱緊了柳尋芹,哽咽道:“你就是個眼瞎心黑的,我跟在你後面貼了六百年冷屁股……你,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柳尋芹?這些委婉拒絕……我不認的,我不認!有本事你當面和我說清楚——讓我死心。”
她的聲音愈發哽咽了:“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從小到大你個沒眼力見的就很嫌棄本座,從來沒有回頭看過我。你知不知道當年追求老娘的人從太初境排到了北源山……怎麽偏生只有你不識好歹呢?為什麽?為什麽我偏偏就喜歡你呢?”
不知道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柳尋芹在這一刻明晰地知道,自己又一次賭贏了。心裡像是有什麽塵埃落定似的,在此一刻悉數放松。
她拿下巴抵著那個女人的肩膀,在越長歌未曾發覺的地方,露出一個淺笑。
她輕輕拍著師妹的背,“曾經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話會有很多困難。並不是那麽簡單的關系。所以……”
越長歌咬著下唇,心亂如麻。她哪裡還聽得清柳尋芹到底是什麽意思,總之在哽咽著甩出一聲“為什麽我就偏偏喜歡你呢”以後,她的腦子裡又灌進了符合預期的“困難”二字。
她沒心思繼續往下聽了,勉強地僵著聲音,麻木地低喃著:“我知道了……你閉嘴,別說了……”
一瞬間,六百年的執念煙消雲散,好像什麽都不剩。
她那老邁的師姐還在慢騰騰地思索著,盡量嚴謹而條理地組織言語字詞,然而環著腰的那雙手卻驟然一松,壓著肩膀將她推搡開。
“越長歌?”
柳尋芹只不過愣了一須臾。
面前的女人猛推了她一把,頭也不回地消失,一轉身禦著雲竄出很遠。
“轟隆——”
一聲雷鳴驟響,窗外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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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暴雨中有閃電劃過,一道銀蛇打來,天上地下一片盡白,四方俱震。
劈頭蓋臉的暴雨澆下來,冷得心內無端升起一絲恐慌。
越長歌知道身後有人追來,但無奈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那個女人,於是她頭也不回地向前疾速掠行,直至於一頭扎進自家的黃鍾峰才罷休。
她將黃鍾峰上的結界捂得嚴嚴實實,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留著力氣施加了最後一分加固的法術以後,越長歌有些疲憊地走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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