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尋芹也顯然不想繼續剛才那個話題。她清清淡淡地嗯了一聲,“有風,早晨沒霧。”
扇沿抵住了上唇,遮住了越長歌半邊面孔。她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麽失眠,可是得提防柳尋芹問她。所以她也不問柳尋芹,隻悄悄地伸過去一絲探究的目光。
這家夥為何如此憔悴呢?
越長歌想知道。
而當她們在聊天氣時相互打量的暗戳戳的目光再一次交接,柳尋芹挪開了眼神,再也不瞅她一眼。
“秘境做的怎麽樣了?”
她突然問道。
越長歌扇風的手一慢,略微有些疑惑,而後面色如常地繼續撲棱起來,翹著唇角道:“不知道你滿意不滿意,總之本座是極為滿意的了。想要去看看嗎?”
柳尋芹盯著遠方的苗圃,此刻天色已經蒙蒙亮,夏天總是亮堂得要早一些。
柔和晦澀的晨曦灑在綠色絨毯一樣的大地上,清晰而又蒼翠。
越長歌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不了。”
“也是,待會不也能看嗎。”越長歌嘴上無辜地打著圓場,心中卻一突,頓時警覺,開始思忖著柳尋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譬如她借著秘境薅點宗門羊毛這一事。
按理來說本次靈素峰隻負責規劃,宗門財帳那邊自有人手。
如何說也輪不到柳尋芹來管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她還欠著這位祖宗巨款。倘若這位柳醫仙一時正義感大幅湧現——將她就地伏法了怎麽辦?
該死的。怎麽會發現的?鶴衣峰上那個黑心肝的女人又把她賣了不成?!!
怎麽想都不應該。
那裡頭還有雲長老的三成。作為一根在線的蚱蜢,蹦噠也蹦噠不到哪兒去。而雲長老再怎麽心黑,她還能自損八千?
比起柳長老到底是不是在欲擒故縱,某個窮瘋了的女人——顯然更加在意薅下的真金白銀會不會到嘴了就飛跑。
對於身外之物的追求,在此一瞬完美地超越了對師姐的想念。
她糾結地擰起了秀眉,乃至咬起下唇,朱紅的一小片變得發白。
而另一邊——
鑒於雲舒塵下場把水攪混,這副神情落到柳尋芹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柳尋芹將她的不自然的神色看得分分明明,不知為何,瞧見越長歌這般緊張以後,她反而心氣舒暢,覺得自如了一些。
“要提前去嗎?”柳尋芹放輕聲音。
越長歌輕眨眼睫:“你……怎麽這麽積極?”
“第二輪的秘境,理應是你主持的。”
柳尋芹直視著她,明顯感覺那個女人在聽聞自己這句話後,更僵了幾分。
不過面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修習了大幾百年的老妖孽,這一瞬的神色變化,仿佛蜻蜓點水一樣,蕩了個圈兒就失掉了影子。
“好,那走了?”
越長歌如是微笑著。
這一路上,越長歌竄得飛快。蘭花指一翹,大有頃刻間日行千裡的勢頭,她的廣袖垂下而又被風吹起,甚至拂亂了幾朵流雲。
柳尋芹稍落後一些,遠遠跟著她。
她凝視著她的背影,又想起雲舒塵的那番話,不由得眉梢微蹙。
試煉大會,不止有宗門的人,也有遠道而來的修士。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這個不著調的女人到底要幹什麽,有無分寸……或許是沒有的。
若是捅出簍子來,靈素峰或許也有些監管不力的責任在。
不過柳長老對於此事實際上也沒有那麽在意,她對待事物的苛求或是嚴謹,僅限於自己鑽研的領域,譬如煉丹。
而這些宗門內務統共在心裡被算作“無趣但有必要做的瑣事”,麻利地辦完交差,面上過得去就行。
如若不是正好輪到,她平日一直冷漠到懶得受理。
她覺得自己算不上很擔心秘境本身。
但……亦能夠清晰地體會,心底裡到底是有些不寧,來源並不莫名,合該知道的。
宗門秘境的入口,依舊循著舊例,安排在太初境大澤的湖心處。那邊會有本次不參賽的師姐師兄維護秩序。
所以這個時候演武場異常空曠,不見昨日那般擁擠,密密麻麻像是大軍壓境。
而長老們的座位還是沒有改變——除卻無涯宗那老頭和越長老兩看相厭,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動。
眾人依舊通過掌門殿內那一方映天水鏡,來俯瞰整個賽程。因此枯坐兩日還能全程保持專注,的確是個考驗耐心的事。
對於參賽弟子而言,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湖心的水流擾動,宛若漩渦一般,在平整的湖面睜開了碩大的眼。
忽然,一陣霧騰地揚起,又如鏡花水月般消散。
一個女人的影子自其中浮現。
她身披朱霞,腳踏一片湖浪。衣裳映紅了碧綠的水,呈現出一種環繞周身的暖色,顯得格外亮堂。
諸位年輕的修士在一陣微小的慌亂以後,紛紛對著她看得目不轉睛。其中有夾雜著幾聲輕呼,想必是太初境的弟子已認出來者——
那是越長老!
“啊!!越仙子我在這裡!!”有人使勁地揮動小手絹,顯然是舊相識,“新一冊話本子,什麽時候能看呢?!”
越長歌對著下面掃過去,果不其然瞧見了幾張稚嫩而又熟悉的面孔。她面對哄鬧起來的鋪天蓋地的熱情,突然一笑:“好好好,孩子們,不用瞧見本座就如此奔放,讓別的長老或是宗主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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