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無憂本以為,越長老是想說些推辭的話,於是暗暗在心中打好了底稿。
沒想到那桌面上,猛地一敲。
“也是啊~”
越長老欣然點頭:“畢竟本座也算是慧眼如炬,糾正了你家師尊帶孩子的謬誤,堪稱功不可沒。”
說著說著,語氣又自愉悅中帶了一分羞澀,她支起下巴笑:“真是的……這人也真是的,還要差著你來講,一把年紀了這麽口是心非嗎?真可愛。”
“……”
明無憂睜大雙眼,嘴巴張了張,聽得歎為觀止。
“咳。”
少女的烏茸茸的腦袋被揉了揉,越長歌笑道:“沒有說你來不好的意思。怎麽,小無憂瞧著頗有心事,是想要說什麽?”
明無憂回過神來,仰起腦袋,聲音細如蚊吶:“越長老……那天……拿蘊毒丹的方子,我不是想偷東西。煉成了幾顆固元丹以後,弟子生怕在人前一緊張又出岔子,便想鞏固一下。聽人說,這種丹藥難度更甚,煉好了這種,別的什麽也不怕了……我,我本是想煉完再放回去的。弟子知錯了。”
她這語無倫次地憋完以後,越長老卻難得沒有說話。
室內靜默。
明無憂的心情愈發緊張,仿佛在聽審判一樣。
她心中微酸,又要忍不住落下淚來。不過覺著太過丟臉,隻好硬憋著。
正有些自卑惶恐時,落到頭頂上的那隻手又摸了摸她,這次倒不像是在逗貓似的,反而是溫柔了許多。
“這事?你可比我峰上那群牛鬼蛇神乖巧多了。下次記得拿什麽東西都和你師尊講一聲,她本也是擔心人出事,嚴厲在所難免,應當沒有討厭你的意思。”
明無憂愣了一下,眼眶不由得紅了,又聽她調侃道:“怎麽不和柳尋芹說開,卻緊張兮兮地跑到我這裡來了。”
“往日你見著最多的是她,那可不是我。本座知道了有何用?”
“那、那您能轉告她嗎,我不敢去。”
那小崽子小臉煞白,糾結地擰著袖子,幾層薄薄的布料,揪成了一條線,期期艾艾地說。
越長歌眉梢若蹙:“若沒碰著本座,你們靈素峰的相互講話,是不是要麽千裡傳音,要麽飛鴿送書,或是鯉傳尺素?”
“啊?”明無憂眨巴眨巴眼睛,“這是何意呢。”
啪嗒一聲。
不知從哪蹦出來個水珠,啪地一下打中了明無憂腦門,讓她往後仰了仰頭,立馬捂住那一處。
越長歌擦了擦手指,翻了個白眼:“你和你師尊不愧是一脈——都不長嘴的意思。”
明無憂揉著眉心,彎了一下眼睛。
柳尋芹這個小徒弟還挺愛哭的,心思敏感,跟個哭包似的。哪怕被她逗笑了,剛才微紅的眼眶裡蓄了一波眼淚,此時仿佛松快了一口氣似的,刷刷落下來。
明無憂下意識將眼淚縮回去,可能是每次師尊都無奈說別哭的緣故。
“不要憋著。”越長歌說:“哭幾聲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室內發出細小的吸氣聲,相當壓抑,連抽泣都不象樣子。一小屁孩怎麽能這麽謹慎乖巧呢?
“大聲點。”
抽泣聲停了一刻,又顫顫巍巍地拔高了一點。
越長歌並不滿意,“再大聲點。”
這次小無憂抱著她的衣袖放聲哭了起來,宛若山洪崩瀉,一發不可收拾。
好在此處沒有第三人,不然這等場面相當詭異。越長歌此人眉眼彎彎,笑得很愉悅,在身旁的小孩的淒慘哭聲中不改其色,甚至還不斷地鞭策她“哭大聲點”,像個變態一樣。
待到燃盡了半柱香以後,那小崽子哪怕是絳珠仙子轉世,這眼淚也差不多流幹了,再支愣不起一聲。
“有沒有感覺輕松很多?”
明無憂虛弱至極,鼻音很重:“還……還真是。雖然累,但心裡很舒服。”
“那就好。”
越長歌把一張乾淨的帕子別到她的衣領子裡,又揉揉腦袋毛,也不說別的,聲音柔和下來:“不早了,回去吧。”
明無憂向她道別以後,剛走出門,卻又轉過身來,眼睛又彎起來,雖說腫起來並不好看,這次的笑容純粹了很多,她啞著聲音說:“謝謝您!我還有一件事想問……”
她扒拉著門,露出一個腦袋,問道:“越長老真的暗戀師尊六百年了嗎?”
“放——”越長歌心中一驚,硬生生忍住了後一個字,她整個人都挺直了些,不可置信道:“怎會有如此空口無憑空穴來風捕風捉影無中生有之事呢?”
“師姐們都這樣說。”
明無憂揉了揉眼睛,一頓哭得暈乎乎的:“我在外門時,同伴們也這麽講的呀。”
看見越長歌的反應以後,明無憂眼中的失望顯而易見,不過她並非為了八卦落空。畢竟她剛才還在天真地想著,要是越長老喜歡師尊,她們二人有天走在一起,越長老就可以日日住在靈素峰,自己也便可以天天見著她了。
明無憂仰視她心目中和藹可親的越長老。
只見越長老一下子站了起來,在一室內走來走去,室內無風,衣袖竟都被她走得飄了起來,像只在燈籠裡莎莎亂撞的撲棱蛾子。
柳尋芹平日從不與小輩們親近,也鮮少去外門,而生性又不是個愛八卦的,這些動靜她極大可能並不知曉——畢竟沒有弟子敢在她面前談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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