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歌將那赤色一展,抖落抖落,隨即便披在了身上。
朝霞照亮了她的臉頰。
蓮思柔愣怔片刻,她沒想到越長歌穿得這麽利落。
面前的美人膚色白膩,氣色極好,一身大紅衣裳,如同朝陽襯江花,深紅淺緋暈成一片,本就相得益彰。
越長歌將頸後纏著的烏黑的頭髮繞出來,撫了半天,沒有理會蓮思柔一眼。
“果然很漂亮。”蓮思柔圍著她轉了一周:“你坐,我為你描眉可好?”
她扶著越長歌在鏡前坐下。
越長歌在心底歎了口氣,有些麻木地看著她的動作,那黛色就著她眉尾一掃一掃,帶來些微的癢意,蓮思柔的唇角微微彎起,看上去專注又溫柔。
越長歌看著鏡中那截眉尾,盯得久了,她卻想到了柳尋芹。
那日丹房內,火苗懶洋洋地舔著爐底。她在搗藥,柳尋芹就在煉丹。師姐端正又秀美的容顏就近在咫尺,眉尾輕輕揚了一下。
她無意摸過那裡時,氣氛過於曖昧了,又只能戳破。
但倘若有這個機會,她也想為她梳妝。雖說師姐可能會煩死,畢竟她最討厭往臉上招呼東西。
想到她一臉抗拒嘴裡還要念叨個幾句,最後冷著臉別過頭去再被自己掰回來——倒挺可愛。
越長歌想到這裡,眉眼舒展了些許。
蓮思柔不僅給她描了眉,又不知在哪裡多描幾筆,仿佛修飾。最後越長歌的長發被一根根捋順,盤在了腦後。
越長歌回過神時,總感覺鏡中的人已經不像自己。她狐疑地對著鏡面看了半晌,轉眼對上蓮思柔輕輕綻開的笑容。
“蓮小宗主,這就是你的喜好?”
那個女人將下巴擱在她肩頭,“再答應我一件事兒。”
“你說。”
“別叫我蓮宗主了。多生分。一連往上好幾任宗主都姓蓮呢。”她摸著越長歌的頭髮說:“叫我阿柔——當然,就這幾日的工夫。”
“阿柔。”
越長歌很自然地念了一聲,她平日與太初境裡那群小姑娘們親昵慣了,這倒是順口得很。
蓮思柔彎起唇角:“一看你就沒少這樣叫別人。”
越長歌半側過頭,雙眸直直對上蓮思柔。隨即她勾著唇,笑得風情昳麗,“當然了?”
越長歌一笑而過,隨即她的指腹若有所思地敲著下巴,心中思忖著雖說對這個女人無甚好感,但還要守約待上三日。
自在心情不能丟。
氣老了誰給她找賠?氣壞了也是自個傷身。
向來豁達的越長老,在進門到現在不悅了一時半刻,如今終於找到了通氣的口子。自此,她終於笑了笑,看蓮思柔也順眼了一半。
她又恢復了慣常,仿佛剛才拎著某宗主衣領子痛罵的人不是她一樣。
然而蓮思柔似乎也並不在意。
關系惡劣至此的兩人都裝著胡塗,不知在演什麽戲。
“你費這麽大心思留本座三日,總不至於,”越長歌抬了下眉尾:“就穿套新衣裳?”
蓮思柔摁上室內的一個暗匣,抽出一把漂亮的琴來。那把琴渾身漆紅,琴頭琴尾烏黑,顏色張揚又不失大氣。
蓮思柔此時倒變得認真起來。她慢慢地撫上琴弦,撥弄了幾聲。
區區幾聲,琴音清透乾淨。
越長歌一聽便知,這是把好琴。
而那把琴突然被打橫著遞給了她。
“你會彈《鳳求凰》麽?”
蓮思柔:“我想聽這首。”
越長歌撫過那琴,似是在鑒賞。那木質潤澤,摸來竟像玉一般。
一時手癢,她將琴身一橫,左右將弦抹開,倒也不甚客氣,輕輕抬起手,就這樣盤腿坐在蓮思柔的榻上,彈響了第一個音。
冰絲柔和,刮過她的指腹。仿佛有鳳凰翱翔於底,翩然欲飛。
蓮思柔就坐在她對面,室內窗戶敞開著。
窗外微風一陣陣,自縫隙中鑽了進來,掀起榻上紗幔陣陣,顏色像是朱鹮的羽翼。
帳中的美人被紅幔一遮,容貌愈發朦朧。
蓮思柔沒有將那些遮擋物掀起來,她就安靜地坐在原地,屏氣凝神地坐在原地。
——從那個女人模糊的五官輪廓裡,一點一點找著相似,一絲一毫尋著曾經。這種尋找對於她來說有一種惡心感,但是不知為何,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在其中逡巡。
垂下的幔紗滾動得逐漸像血浪,一波一波地,每一蕩都拓開了一圈。她身上的紅衣也像血,肌膚上,手腕上,刺目得讓人頭疼……眼前的一切仿佛妖異扭曲起來。
鳳飛翱翔兮……
指尖撥過,一連串如水面上的漣漪。
四海求凰。
女人的手指又掐起弦。
蓮思柔心緒也隨了琴音,某處驟然被掐了般生疼。
立即松開,琴弦發出短促清脆的一聲銳鳴——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蓮小宗主……啊不,阿柔姑娘,這琴音可沒有灌半分靈力。”
蓮思柔勉強回神時,耳畔傳來戲謔的一聲笑。
越長歌十指張開,摁住琴弦,余音戛然而止。
她一隻胳膊搭著,輕輕撐在琴弦上,挑眉:“所以你不要故作一副痛苦的神情,本座管這叫——碰、瓷。”
越長歌翹起一根手指,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難不成我很久不彈退步了?有這麽難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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