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尋芹一直在沉默。
而兩個徒弟聽牆根聽到這份上,心中塞滿了絕望。
這麽千載難逢的機會。
幽靜的林中。
含蓄的相邀。
為什麽師尊突然給柳長老傳授奶孩子的經驗了?
柳尋芹定定看了她半晌,面上的神色說不清喜怒。
越長歌還在與她閑談,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麽,便順手夾了片葉子,指尖微動,對準了天上。
輕輕一彈。
雲層聚散,一時風起。
再度敞開時,兩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柳尋芹自樹乾上落下來,卻並未墜向地面,又是懸浮在半空,像是林中蒼翠化為的神仙。
她淡聲留下一句:“不。”
便負手翩然遠去。
越長歌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睫。
又嫌她煩了?真難伺候。
她望著那個落滿一身孤僻的影子,不由得蹙了眉,眯眸思忖她方才留下的那三個字。
“也就是說……徒弟不能來,對麽?”
她轉身回去,輕聲嘀咕了句:“那麽本座得考慮一下了。”
*
“考慮什麽?!”
“您還有什麽可考慮的?”
葉夢期冷冷道:“弟子是不會陪您去靈素峰的。師尊您年紀也不小了,不必何事都由徒弟們陪著。”
“誰說捎上你了?”
越長歌正將她那第一百零八位小徒兒抱在膝頭,將她舉起來,一下子又放下去,逗得那丫頭破涕為笑。
越長歌挑眉問道:“師尊要是很久不回來,你會不會想我?”
“不要。”
那小姑娘握著她的一根手指,一下子激得眼淚汪汪,她揪緊了師尊的衣袖:“不……不要!”
越長歌放下她,輕歎一聲,側目瞥向葉夢期:“嗯?你看。”
葉夢期將她的一百零八師妹抱起來,輕撫著她的頭頂,“小一百零八,她出一趟遠門,回來就會有好多好多的甜糕吃。你就和師姐呆在一起,高興嗎?”
越長歌難以置信地看到那孩子神色一亮,稚嫩的聲音便叫了出來:“好!”
沒良心的小崽子。
她支著下巴,佯裝惱怒,戳了戳小孩柔軟的面頰,“翻臉比翻書還快。”
“……既然如此。”
越長歌深思熟慮了一番。
她這樣莫名其妙住在靈素峰上,柳尋芹打照面的時候多,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然而住在一起,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太初境還是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小破宗門。
她們還沒有混上長老,只是師姐妹而已。
久遠的記憶襲來,讓她不由得顫了一下。
大部分時候,那絕對不是什麽溫馨的回憶。
可是這樣就能日日見著柳尋芹了!
一個小尾巴忽地在心底翹了起來。
不,她分明是去還債的。
小尾巴遺憾地垂下。
總之那女人默許她得寸進尺了!
又翹了起來。
不,她那眼神分明是想日日折磨自己,本座豈能輕易……
再放了下去。
越長歌神色微妙起來。
這一晚,她打坐的時候朦朦朧朧,夢裡有靈素峰,也有那股淺淡而獨特的藥草味道,又時而感覺頸間冒著絲絲熱氣兒,甚不對勁。
似乎夢見了一些不該夢的。
清夢未熟。
忽地聽到耳旁窸窣腳步聲,越長歌緩慢睜開眼,還帶著初醒時的慵懶。
她撐著床沿坐了起來,青絲凌亂地披在身上。
這麽早?
“又出什麽事了。”
越長歌的聲音很倦,撫上心口揉了揉,希望沒有什麽破財的噩耗。
“沒什麽。”耳旁熟悉的聲音歎了口氣,“幫您收拾收拾。”
越長歌半夢半醒地瞥見了一個身影——果不其然,是她那非常操心的大弟子。
葉夢期正彎著腰,麻利地收拾起了她室內的東西。
直到她將她桌上擺著的話本子也清理迭好,豎起來往桌子上咚咚叩了兩聲對齊,隨後一並塞入了手上的納戒時。
越長歌才倏地清醒過來。
她環顧四周,室內已空蕩蕩的。
“去嗎?”
她一仰頭,對上徒弟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
身為堂堂一峰長老,她們的師尊,見過的風浪自不會少。
只是——
被徒弟打包好了東西,連人帶貨一齊齊扔到靈素峰門口。
這未免有失體統。
乃太初境聞所未聞。
於是越長歌深思熟慮之下,決定自己離家出走,不用徒弟們動手。
得虧她幾個弟子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便是相當激進的作風。倘若自己再不動彈,一個兩個能在耳根子旁念出繭。
也罷。
正巧她還在水邊躊躇,恐怕過河會濕了鞋,這時候正缺人推個一把。
打開房門,天光未明。
只在遠山處,露出一點含蓄的魚肚白。
目前正值春日,黃鍾峰上無人打理的野花爬滿了整座峰,粉的紫的,頗為嬌嫩。
越長歌將納戒戴好,淺吸了一口氣,從花海中穿過。
現在時辰還早,天都沒亮。
這會兒她不能直接去靈素峰,身為長老,還得參加一下太初境例行的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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