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的幾位後人,諷刺地是,似乎並沒有繼承優越的醫道天賦,或是濟世仁心。
鏗鏘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撞倒。
柳尋芹於夢中循聲看去。
果然,這是十四歲那年。
她看見了年少的自己——臉上明顯能看出來一團稚氣,卻略略揚著下巴,眼神中不如如今淡漠沉穩,更多的是帶有一種初生銳氣的鋒芒。
扎人得很。
她自己現在見來竟也是這般,看得自己眼珠子都疼。
無怪乎當年對面那個被她稱之為“叔父”的男人,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險些沒暈過去。
柳家仙門的主殿裡,上懸著“懸壺濟世”的字樣。其後有一大畫像,供奉著一些香火瓜果,初代家主柳知意眉目溫和慈悲,端坐於畫像之中。
“家主,那藥方寫錯了。錯了就是錯了。”年少姑娘冷淡至極,每一個字都砸得斬釘截鐵:“不能用。”
一旁的母親尷尬地笑了笑,一把將她拉住,蹙眉訓不懂事:“寫成這方子時長輩們都見著,他們還沒你懂?!你才學了幾年就如此心高氣傲,日後怎堪大用。”
“至少比一群指鹿為馬的庸醫有用。”
“柳尋芹……你先出去!”
十四歲的她鋒芒畢露,咄咄逼人。
六百余歲的柳長老卻看得自嘲一聲,當時沒有人回答她,後來也沒有。很多年後自己醒過事來,愈發覺得這質問青澀又可笑。
就像指鹿為馬的人一般——難不成是真不認識鹿麽?倒也不盡然。那群老狐狸,揣著胡塗當明白,從頭到尾認真計較藥方的,只有她一個而已。
僅有她一個人而已。
“為何不改?”她冷冷質問道:“治廢了人,家主難道引以為豪麽。就如同上次一般——”
隨著茶杯一舉砸過來,還沒觸碰到她額角時……
夢境的畫面破碎成一大片,而後又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粉末,粉塵之中,藥王府幾筆幾劃不複存在,又扭曲成了養天宗幾個陳詞濫調的字眼。
柳尋芹朦朧地醒來,嗅到了一股勾人的花香,甜得能從空氣裡擠出蜜來。香味之中又混了點切切的琴音,調子散漫柔和,如同滾珠落盤。
她眼睫下壓,倏地向上一抬。
室內昏暗,窗簾也被拉了個死緊。柳尋芹一時看不清面前是何物,稍微一動,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摟在了懷裡。
“醒了?”
柳尋芹雖然睜開眼睛,還未徹底清醒。
很久沒有睡眠,偶然來這麽一次,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慵懶,甚至略帶茫然。
越長歌翹著唇角,低頭看去。柳尋芹不再冷著臉的時候,模樣顯得娟麗美貌。而這副神態落到越長歌眼中——她果然是要可愛死自己。
毫無自製力的越長老伸出正撥弦的纖纖素手,趁著她初醒,飛快地捏了她的臉頰一把。
緊接著,她又愛不釋手地,捧著揉了揉。隻覺掌心中觸感柔軟,吹彈可破……師姐這張年輕的臉蛋啊,果然哪裡都是水靈靈的。
揉到第二下時,柳尋芹終於反應起來,一把攥住了她作亂的手。
“什麽時辰了。”
她的聲音很輕,還帶著朦朧的睡意。
比起平時,柔得過分。
越長歌似乎明白為何柳尋芹每日在人前都冷著臉,講話的聲音壓得也相當正經。
她這會兒開口聲音清正中又帶著一絲嬌柔,像是初醒的林中精怪,倘若幻化成人,大抵也是這樣的美貌少女。
不稍微嚴肅冷漠一點,那可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柳長老——人人都忍不住摸摸頭或親死她。這種場面,對於醫仙大人飽經了六百多年風霜的心靈,一定是難以想象的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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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這一覺可睡到天黑了。”
曼麗又倦懶的靡靡之音,隨著她指尖微勾,一聲依著一聲響起。
越長歌彎著唇,不知何時又彈起了那把琵琶,她沒有將它抱在懷中,只是隨性奏響了幾聲。
分明是尋尋常常的調子,柳尋芹聽著聽著,卻感覺整個人困意又往上湧了一層。
她的思緒不知不覺被牽引而去。樂聲如靈力一般,灌入了的肺腑,似乎握緊了髒器一般,溫溫柔柔的,引發讓人心悸的共振。
不對。
柳尋芹只是恍惚了一須臾的工夫,思緒重歸清明。她當機立斷,抬手時運功與那樂聲相抗衡,恰似兩方相奔的浪,撞在一起,相互攀高,僵持了一會兒,最終發出錚然一聲悲響。
琵琶弦斷,飛也似的抽去,一道銀絲晃過,聲音被突兀地截斷。
“嘶。”
血刮在斷弦上。
越長歌止不住蹙眉,瞪了她一眼,低眸抿去指腹冒出來的一粒血珠子。她棄了那把琵琶,歎了口氣:“果然,某人只有睡著的時候最可愛呢。”
“……”
柳尋芹似乎明白自己為何睡了整整一日,這裡頭多半是有這琴音的添頭。否則但凡往她壽命裡再往前數六百個年頭,也尋不出花了整整一天單純躲懶睡覺的日子。
果然離面前這不靠譜的女人更近一步,墮落的習性也容易傳染。
“本座的琵琶彈得可好~”
越長歌微微湊過來:“柳長老睡得如何?你瞧瞧你有多困了,把我壓麻了也不帶挪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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