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微微一晃,輕撞了下她的臉頰。
越長歌冷嗤一聲:“我是你師尊啊,這麽點時候就不認人了,還是說……本座沒被你那乾娘殺了,你很失望?至於哭成這樣嗎?”
羅芳裘臨走時,三言兩語將以前的事兒告訴了她。柳青青當時驚怒交加,直接殺去了養天宗主殿,想要找“父親”和“長輩們”問個清楚。
而卻在臨門一腳時同樣停下。
萬一是真的,她現在勢弱,養天宗知道了她覺醒往事,也許會對自己下手。
柳青青謹慎地沒有邁出那一步。
說到底,問不問的,也無所謂了。
難怪她從小就沒有娘親,沒人見過她娘,宗門裡也沒人認得。仿佛沒有這麽一個人一樣。
而亂七八糟的理由柳良曾經搪塞她無數次。再加上在養天宗過得確實不錯,大家都對她挺好的,便並沒有往別處多想。
一時曾經思考過但下意識不會相信的疑點全部迎刃而解。
刃尖之上卻隻留下了無盡的痛苦。
尤其是熟悉的人都變了模樣。
羅芳裘冷淡離開的樣子歷歷在目,每一次想起都是一陣鑽心的痛。
柳青青沒敢抬頭,她望著越長歌的一角衣裳,抱著雙膝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空氣中傳來一聲很輕的歎息。
越長歌打著燈籠轉了身,“過來,夜裡草叢小蟲多,仔細被叮成包子。”
柳青青被她拽起來時在想,這個女人對孩子總是那麽好嗎。
包括自己這種?
也正是因為性格不合群又惡劣,柳青青知道的,自己沒什麽朋友。但當然也不需要。她曾經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愚蠢的同齡人,不屑於與她們為伍。
結果當乾娘也翻臉不要她了,自小看著的“父親”又與自己有著血海深仇……她一個人渾渾噩噩待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個能聊的都沒有。
後悔嗎?
有一些了。
面前的女人可以傾訴嗎?可以再相信嗎?柳青青仿佛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悄然跟在她屁股後面抬起頭,仔細打量那張自己曾經很討厭的容顏。
“說說吧。”
越長歌帶她進了屋子,那盞橘燈就擱在一旁。她轉身坐下,抱著雙臂問:“為什麽事哭?橫豎本座現在心情不好,睡不著。”
柳青青簡潔地描述了一番今日的事,她本是想哭的,但是此刻又堅忍下來,看起來雲淡風輕的。
越長歌瞥了她幾眼,終於發現為什麽柳青青的神情總瞧著這般眼熟了——她在學心中大名鼎鼎的柳醫仙。不過也許因為和柳尋芹相處不深,也僅僅學了個表面工夫而已,相當拙劣。
越長歌見過很多小姑娘,她們在成長時有一個階段,總是喜歡佯裝成熟穩重,模仿自己敬仰或者喜愛的長輩。
她瞧著這張故作堅強的青澀的臉,默默聽著她說完。
“你從小是你乾娘帶大的?”
柳青青道:“我很小時就遇上她了。那時候我想象別的同輩一樣有個娘親。偶爾去她祭仙教那邊玩個幾日。”
“她和你一個小孩子能玩什麽?”
“她教我毒術和蠱術,修行,幫她……殺人。她教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正邪之分,比得只是誰拳頭硬。她教了我很多很多……”柳青青試圖找尋著那一絲溫暖的回憶,卻驟然發現,羅芳裘從很久以前就是一個不拿別人的命當回事的,性情乖戾的女人。那麽很顯然,她也會因為自己不符合她的“心意”而直接拋棄自己。
“本座曾經也被遺棄過。”越長歌輕輕一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饑荒年,父母卷著家當逃難,大抵十多歲,把我丟在亂葬崗——對,就是太初境附近。”
“倘若本座這年邁的記憶還沒混淆的話,大抵上頭有兩個兄長,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自以為是最受寵的那個。要什麽有什麽。”
柳青青一時語塞,但觀她神色,興許是過去的時間很久了,那張美豔的臉上只有松松散散的笑意,她便問:“那你現在還傷心嗎。”
“廢話。”越長歌答得乾脆:“本座要是不傷心也不至於記了六百年。提起來這事兒以前想哭,後來想罵人,如今哪怕隻記得模糊一絲影子,卻還是有些忘懷不了。”
“別哭了,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麽慘的。”
“所以你以後打算怎麽辦?”越長歌又問:“準備去查清?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柳青青並不知道,哪怕有個方向,她興許這會兒就開始前進了。她突然有些慶幸眼前這個女人強行擄走她當弟子。倘若不是這件事,她現在連個安全的去處也沒有。
越長歌對她的不好完全擺在明面上,但柳青青卻莫名覺得,雖說她討厭了些,但也許並不是個壞人。
“早就同你說過。”越長歌道:“你欺負別人時是高興了,覺得實力才是正理。論到自個兒被更強者欺負時,有本事你一聲都不哭,也不要指望有公正可講。”
“我會變強的,也會弄清楚當年的事。她走了,養天宗也變了,無人在身旁不要緊,我一人足矣。”
她定了決心,抬起眸來。
“若更有強者向你揮刀,又該如何?”
越長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確信自己永遠有這個本事麽?永遠不需要依靠幫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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