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應該離祭仙教的地界不遠,草木都呈現著一種異樣的深色。四周這一片煙霧朦朧,不像是水汽騰上來的,反而像是林中的毒瘴。
越長歌被扔到一間屋子裡,她被砸得背脊一疼,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謝天謝地,面前這女人心如蛇蠍,卻還能體貼地把她扔到床上——雖然力度很不溫柔。
“這是你的私宅?不錯,還挺闊氣。”越長歌收回了目光:“還以為要回祭仙教那破地界,坑坑窪窪的一塊好路也沒得走。真不知道你們怎麽受得了的。”
羅芳裘瞥了她一眼,卻只見身前影子一閃。
那個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換到了另一邊,她撫著那榻邊擱著的一個銀碗,其上還鑲嵌著一些金色的紋路,愛不釋手道:“嘖嘖……看起來沒少撈貴教的油水,這小玩意兒瞧著倒挺有生趣。”
“本座的嫁衣還沒有褪下,你這兒可有新衣裳穿?”越長歌愛撫完那杯盞後,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大紅鳳袍,像是對著個使喚丫頭一般,眯眸道:“有合身的柔軟的拿點過來,穿著這個無法安然入睡。你打算關我到幾時來著?”
羅芳裘:“你倒是膽大,這時候還在我跟前提要求,不怕自己的命交代到我手上。”
越長歌輕輕一笑,將雙腿交迭起來:“小妹妹,本座也不是第一次被綁架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譬如之前被蓮宗主請過去做了好幾日客……啊,她倒是未曾急著加害於我,與你這般狠毒的女人不一樣。”
“不急。畢竟這七日我還得信守承諾,讓你好生活蹦亂跳著。”
羅芳裘儼然認識蓮思柔,對著故人難免多說了幾句,她的眸光微微一動:“她?”緊接著還是輕嘖了一聲:“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個年輕宗主,她本來還能走得更遠的,只是耽溺於情愛,誤了自己。”
“這樣的人見多了,只是沒想到柳尋芹也會……”羅芳裘的神色有一些複雜,她看向越長歌,那個缺德的女人還在盤著她的杯盞,一臉漫不經心。
羅芳裘蹙眉瞧了她良久,“她到底喜歡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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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越長歌聞言,雙眸微微頓住,而後她笑了一聲:“這有什麽不好懂的?本座人美心善花活兒多,風趣體貼又懂得誇人。別說是她,喜歡我的人多著呢,可惜大多是小輩。”
“花活兒多?”羅芳裘重點一歪,她片刻後意識到什麽:“……”卻是神色微僵,暗自蹙眉,滿臉不相信她的樣子。
羅芳裘看向面前的女人——她依舊沒個正形,只是隨便一靠都甚是嫵媚,眉目間風情流轉,正衝自己若有若無地彎著唇。若不是身上還穿著嫁衣,很難不相信她是在明目張膽地勾引人。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生了一副禍水皮相,人又愛笑,屬於是個人瞧了心情都能好上幾分的類型。
但想起柳尋芹,羅芳裘卻總是有些不忍相信。頭一次碰到柳尋芹時,她還沒有遠為人稱道的名氣,只是尋常的一位年輕醫修而已——也正是柳尋芹在外遠遊的幾年。
那時的醫仙一身太初境弟子白衫的打扮,秀外慧中,沉著冷靜。哪怕走在擁擠的人堆裡,也格外讓人覺得特殊。
她曾經登台講過丹道。擺場就在流雲仙宗旁邊,明明是未過雙十的年輕人,卻引得附近許多藥宗的醫修來湊熱鬧,意氣風發不外如是。
羅芳裘本是路過此地,她一向對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醫道不甚感興趣。隻覺他們行事束手束腳,虛有其表,嘴上說著仁義道德,手裡卻膽小慎微,毫無自己的看法,口裡滿是長輩說古人言,比起像是行醫救人,烏壓壓地聚集成那麽大的宗門,反倒更像是莫名的黨派之爭。
她羅芳裘不算個好人,殺掉的人很多,看得順眼救活的人倒也不少,她這一生凡是行事總是不按章法,放肆妄為,隻憑著自己一腔喜惡來過——哪怕如此,自也認為比那些個要好上許多。
這麽不屑地想時,台上布道的那位少女就瞧起來愈發不順眼了,想來只是個看起來唬人沒本事的。
羅芳裘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因而有意作亂,她微微一笑,特挑了最前排的一位弟子下蠱。
金色的小蟲兒鑽入那人的肌膚裡,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此蠱名為金絲,羅芳裘光是養它就耗費了許多心力,還在上面別出心裁地加以改良,正是頗為自滿的作品。
伴隨著人群中的一絲慘叫,熙熙攘攘的群眾亂成一團。羅芳裘則將自己隱沒在人群之中,沒趣兒地瞧著眼前的一切。渴望有個人能和她在此蠱上爭個一番,又心中諷刺恐怕在場的人都沒這個本事。
而台上那名白衣少女,止了講課,卻是輕輕捏起手中握著的書筒,目光打量著動亂的中心,顯得格外冷靜。
她迅速下台,素手捏住那人的腕骨,指尖夾雜著銀針,對著幾個穴位下去,快得幾乎晃出了殘影。
羅芳裘看著她利落的手法,半點沒有顯出這個年齡應有的青澀,甚至比很多藥宗渾水摸魚的老前輩要來得爐火純青。仿佛生來就會,已經在人的軀體上刺過千百萬針,針尖只是她手指延伸的一部分似的。
因為足夠快,那金絲蠱還來不及吸食血肉繁衍生息,就已經被困死於經脈之中,再成不了氣候。
羅芳裘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傑作,被她幾針下去截死了。這也暴露了此蠱的一大缺點,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起效。如果不是經此一遭,羅芳裘甚至渾然不覺——畢竟她從未想過有的人反應能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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