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狗媽媽還在牆根下大叫,身子伏低,凶惡地盯著,隨時準備搶回孩子。
江語喬伸出一根手指點點小狗頭,把面前的包子扔給它,小狗被養得圓咕隆咚,一點也不像野狗,不過行動倒是靈活,凌空而躍一口咬住包子,扭頭就跑。
江晴遠遠看著,末了歎了口氣:“要是能養隻小狗就好了。”
江語喬試探著問:“帶回去?”
“爸不會同意的。”
“那帶回教師公寓呢?”
江晴搖頭:“不行的,教師公寓不許養寵物。”
兩個人沉默下來,小狗心裡只有肉包子,看不懂人類的難過,它吃飽喝足,奶聲奶氣地叫了幾聲,朝著江語喬搖了搖尾巴。
狗媽媽對人類仍有戒備,不肯靠近,但也沒再擺出一副攻擊的姿態,耐心等小狗叫完,才領著它離開。
江語喬吃完飯,把碗洗乾淨倒了些水,又去小賣鋪買了兩大包火腿腸,和剩下的包子一起放在了廊下,出發去城裡的客車早上八點開始發車,她和江晴上車時,整個山塘莊籠罩在清晨的霧氣中,冷風拂過她們的面龐,帶來一層薄薄的水汽。
客車上擠滿了去城裡辦事的人,江語喬坐在最後一排,隨著車子的搖動昏昏欲睡,窗外是飛馳而過的連綿的綠色,濃鬱的、粘稠的、浸泡在初秋的日光裡,被洗刷得發白,客車帶著她們路過山塘小學,路過種著玉米的田地,路過周家窪,以及那座奶奶曾經用盡全力跑過的橋。
微涼的風撲在人們的面龐上,江語喬眼眶濕潤。
原來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她將頭抵在車窗上,窗外的光影從她面龐上跑過,像是光陰的具象,車裡不時傳來說話聲,手機外放聲,車子吱呀吱呀晃動著,她微微閉起眼,讓風吹散她雜亂的心緒,聽了一夜的雨,江語喬心裡奇異地安靜下來。
江晴在她背後指:“就是那座山。”
“嗯?”
“遷墳,奶奶的墳會遷到那裡去。”
江語喬抬頭看。
幾座山峰隱在濃重的霧氣中,都是幼年時奶奶帶她爬過的,只是山站的太遠,記憶也太遠,江語喬極目遠眺,記不清那些山的名字,隻記得其中一座的山谷處生著連綿的毛竹,雨後山裡到處都是新鮮的泥土香氣,她牽著奶奶的手,墊著腳,站在山上往下看,目光所至,皆是搖曳的綠色。
那綠色是什麽,她認不得,脆生生地大聲喊:“好多樹——”
奶奶就摸摸她的頭:“不是樹,是竹子,毛竹。”
如果奶奶住的地方,能看到那片毛竹林就好了,江語喬平靜地想。
她慢慢接受了奶奶已經離開的事實。
身後,江晴不知道什麽時候接通了電話,手機有些漏音,傳來蔣琬的催促。
“嗯,上車了,可能堵車,兩三個小時吧。”
“對,中午到家,在家裡吃,嗯......沒什麽想吃的。”
“還是疼嗎,好,那下午就去吧,我看看還能不能掛上號。”
“覺得松動嗎?沒有......嗯,就是有些腫,好,知道了。”
等她掛斷電話,江語喬轉頭問:“媽媽牙還是不舒服?”
“嗯,說是昨天下午突然腫了。”江晴打開掛號軟件,開始查看當日號源,“我下午帶媽去醫院看看。”
江語喬點點頭,不再問爸爸為什麽不帶媽媽去一類白費口舌的話,只是從包裡掏出一管糖遞給她:“媽怕疼,這個給你。”
江晴哭笑不得。
蔣琬女士生平最怕的事情就是去醫院,她說她打小就聽不得這兩個字,大老遠看見醫院的招牌,腿肚子就打顫,一想到醫生要拿“小電鑽”鑽她的牙,她這心臟直撲通,氣都喘不上來。
這話雖有誇大的嫌疑,但也八九不離十,江晴小時候去拔牙,蔣琬看著害怕,趁她打麻藥的功夫躲進了隔壁商場裡,足足晃悠了一個小時,等江晴治療完才敢冒頭,被醫生罵了個狗血淋頭。
蔣琬的牙一直不好,時不時就要痛上幾天,江晴拖她去醫院,她推三阻四,說什麽也不肯,但是這次的確嚴重了些,蔣琬電話裡說“稍稍有些腫”,實際是整個牙床都脹開來,不知道是不是上火了,一喝水,嘴裡都是血腥味。
午飯是水煮牛肉,蔣琬這幅樣子,自然是不能吃,江朗在一旁狼吞虎咽,她就端個小碗喝蛋花湯,看起來怪可憐的。
江晴面露慍色:“這麽嚴重還拖著,要是我今天不回來怎麽辦,我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時候去醫院嗎?”
蔣琬沒直說,不過看表情大概的確是這麽想的,嘀咕一句:“那你跟語喬都不在,我這不是一個人害怕嘛。”
湯太燙了,江晴給她倒了杯奶,聞聲道:“那小朗在啊。”
蔣琬哼了聲:“他剛多大,不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我爸呢,讓我爸陪你去啊。”
蔣琬又哼了聲:“快別提你爸,誰敢指望他乾個啥。”
等到了醫院,江晴才知道蔣琬究竟打的是什麽注意,江正延沒時間,靠不住,忙人一個,但是程文禮卻可以出差結束立刻趕來,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醫院大廳,手裡拎著一兜水果和一箱補品,禮貌周到地問候著:“蔣阿姨,聽說您牙不舒服是嗎,我跟我姑姑打過招呼了,今天有專家出診,診室在二區四樓,我帶您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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