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眼看向江語喬的此時此刻,她的外套是一件明黃色的麵包服,近兩年最流行的款式,只是時隔多年再看,江語喬隻覺得她腿太細,麵包服太大,走起路來像是兩根筷子插在了奶黃包子上。
肖藝和她當同桌的第一天便鬧了不愉快,那天早讀前肖藝在座位上喝豆漿,不小心滴了一滴在尹雪凌的袖子上,沒等肖藝道歉,尹雪凌誇張地站起身:“你幹嘛!我衣服都濕了,哎呀,真是倒霉死了。”
說著,她去書包裡翻紙,包裡沒有就和周圍的同學借,總算擦乾淨還要高高舉著,吹了又吹,腮幫子鼓得圓圓的。
肖藝憋屈了一整個早讀,下課鈴一響就跑來找范凡理論:“矯情!要不要那麽誇張!這點小事有什麽值得說的,又是歎氣又是皺眉頭的,給誰看!我又不是故意的,一滴豆漿,至於擦擦擦聞聞聞的嗎,她那鼻子是狗身上的?”
說罷,扭頭看向江語喬:“你就沒有那麽多事,要是你,手一抹不就擦掉了。
江語喬翻著書,幸災樂禍:“你當誰都和我倆一樣好脾氣,換個人,就不慣著你了吧。”
肖藝怒目圓瞪:“幫親不幫理懂不懂,你哪邊的。”
江語喬唱白臉,范凡趕緊順毛:“你別往心裡去,她可能也不是故意針對你,就是剛開學,她那衣服大概是新買的,弄髒了心裡難受,你不也那樣嗎,新買的本子寫個錯字都要嘀咕好久。”
明明是被哄,但那句“你不也那樣嗎”,就是怎麽聽怎麽別扭,那個叫尹雪凌的一副高架子做派,自說自話惹人煩,又不正面和她吵,肖藝正愁沒處發作呢,當即質問范凡:“你怎麽胳膊肘朝外拐,沒良心。”
范凡莫名其妙:“沒有呀。”
肖藝被她們兩個慣壞了,性子嬌,吃不得委屈,稍有不如意便要鬧一鬧,江語喬對此冷處理居多,嗯嗯啊啊一頓敷衍,她知道肖藝只是要耍小性子,不會真往心裡去,聽她抱怨一番也就翻篇了。
范凡卻還是一絲不苟的性子,即便是雞毛蒜皮的嘮叨,也能耐心寬慰條分縷析,然而這種事哪能斷出什麽對錯的嘛,她越是認真分析,越是引火燒身。
這麽多年了,一點教訓也不長,每次都要被肖藝纏住。
但那尹雪凌的確如肖藝所說,身上有股難相處的麻煩勁兒,同桌大半個學期,她和肖藝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的,掀桌動手倒是用不上,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吵架,一個冷冰冰的白眼就夠鬧上好幾天的了。
江語喬和范凡因為是敵方陣營的,和尹雪凌的關系也不怎麽樣,尤其是到了後來,尹雪凌對江語喬的敵意,甚至要高於肖藝。
江語喬環顧四周,雪下得不大,撐傘的人隻佔了一半,尹雪凌還在扮演無辜受難的女主角,江語喬打斷她:“現在是2013年嗎?”
“不然呢,是3012年?”對方皺眉,鼻頭動了一下,和江語喬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那現在是幾號,11月嗎?”
算起來,每次她回來都是11月,雪天。
尹雪凌狐疑地看她一眼,扔下一句:“不是11月是幾月,8月啊,有病。”
雪還在下,尹雪凌懶得和瘋子吵架,扭頭走了。江語喬站在雪裡看星星,她記得這把傘,高一那年來歷不明的傘,像是她的,又不是她的,一根傘骨上掛了一個星星掛墜,晃動時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很輕,不吵,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聽到。
“向、苒。”江語喬低聲念。
這名字很熟悉,於是她又念:“向、苒。”
2012年,和她在心理谘詢室聊起世界末日的女孩。
2012年距離2018年,足有六年,六年過去了,她還記得她?她是怎麽知道自己在原禮一中的,她也在原禮一中?那身打扮,轉學生嗎?又不太像,這麽大的雨,不回家,莫名遞出一把傘,故意的?她找自己做些什麽。”
“向苒、向苒、項羽的項嗎?那苒又是哪個字,染色的染?”
她心裡有許多問題。
“江語喬!”
遠處傳來一聲呼喊,快速的,尾音上揚,每個字眼都透著熟悉的味道,一聽就是肖藝,江語喬回頭,見范凡撐著傘,和肖藝站在身後的石階上,肖藝跺腳抖掉鞋子上的雪,喚她:“你幹嘛呢,大冷天的扮雪人啊。”
江語喬沒搭理她,上前拍了拍范凡的肩,說出一句很不像自己的話:“見到你真好。”
范凡拿到加分,順利考上一中,她依舊踩了狗屎運,也順利考上一中,肖藝交了一部分讚助費,倒也不算食言,說好一起上高中,那就一起上高中。
雖然回到2018年時,她已經知道了范凡的命運,但真正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仍然很開心。
“見到你真好——”肖藝鸚鵡學舌,陰陽怪氣的,“你發什麽神經,剛看見尹雪凌,她還說起你。”
“說起我什麽?”
“說你精神不正常,喊我們快來看。”
江語喬笑笑,十五六歲的小女生,真有意思。
在更新過的記憶裡,江語喬的高中三年,關系最為親近的朋友,仍舊是范凡和肖藝,肖藝原本和她倆不是同班,為了能湊到一塊兒,愣是鬧著說自己數學不好,要調到班主任是數學老師的班。
家裡大人見她難得有志氣,特意去求了個遠方舅爺,遠方舅爺在教育系統上班,到了孩子升學的日子,日日參加飯局,檔期滿得很,肖藝爸媽好不容易把他請出來,舅爺拿烤鴨皮蘸白糖吃,慢條斯理地問,“小藝啊,聽你爸媽說你偏科,哪科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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