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語喬沒有記恨過,可她不是不委屈,她始終不明白,照顧不了為什麽要生啊。
“語喬。”蔣琬喊她,“不能這麽跟你爸說話,快跟你爸道歉。”
“為什麽不能?”江語喬冷笑,“我說的不是實話嗎,為什麽不敢聽,做了虧心事嗎,戳到痛處了嗎?”
江正延怒火攻心,高高揚起巴掌:“沒大沒小的!我今兒打死你!”
“哎呦呦,這是幹嘛啊。”
周文紅連忙衝上來,想要護住江語喬,她手裡還握著湯杓,不小心被江正延的胳膊肘戳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沙發上,杓子飛了出去,丁零當啷滾出好遠。
“奶奶,奶奶!”
“媽!”
江語喬連忙把周文紅扶起來,而後瘋了一樣撲向江正延。
蔣琬死死抱住她:“語喬,語喬。”
“語喬——”
冬日的長風呼嘯,仿佛盛夏蟬鳴。
第12章 2018-2010(6)
“語喬,語喬?”
“語喬——”
江晴伸出手去挽她的胳膊:“找你半天,你在這兒幹嘛呢。”
江語喬狠狠打了個寒顫,一滴汗順著她的額角滾落到下巴上,面前的江晴讓她感到困惑,不止江晴,還有灼熱的太陽,粘稠的夏天,她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困惑。
“......姐。”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是不是有點中暑?”
江晴伸出手,幫她把臉上的汗擦掉,江語喬錯開她的手看向遠處。
此時此刻的原禮附中,教學樓剛剛被重新粉刷過,實驗樓拔地而起,佔據了後院三分之一的空間,電閘門上閃爍著歡迎光臨四個大字,吃完飯的學生們手拉著手從江語喬面前跑過,急著回班裡上自習。
江語喬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她抬腿往教學樓的方向跑,徑直穿過大廳,沒頭沒尾地衝到了另一側的操場上。
操場是和教學樓一起翻新的,樣式奇特,一塊深綠一塊淺綠,像是長方形的西瓜皮,醜得很。她上初中時操場還沒建好,玩大跳繩一砸一個土坑,體育課老師總愛安排大家列方隊踏步,學生們都傳,說這樣可以把地踩實,好修路。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被刺目的日光曬得眼睛酸痛,轉身時腳步飄忽,險些沒站穩,不知道是老師還是學生問她,你沒事吧,她來不及回,又跌跌撞撞邁開步子回班。
幾個小時前,江語喬還坐在這裡寫罰寫,一轉眼座位已經有了新的主人,女孩發現門口有人看她,忙低下頭,戳戳同桌的胳膊,她的同桌當然不是范凡。
坐在門口的男生正在寫卷子,像是江語喬一樣筆走龍蛇,火急火燎地問同桌:“明月別枝驚鵲,下一句,下一句是啥來著?”
同桌拖著長音回:“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江語喬愣愣地看著他們,有些回不過神,她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都出現幻覺了。無論是站著睡著,還是睜著眼睛做夢,對於一個曾經是醫學生的人來說,都是很難相信的假設。
江晴總算追上來,拉著她問:“你這突然跑哪去了?”
“姐。”江語喬盯著她看,“姐,現在是什麽時候。”
江晴看了眼表:“快十二點半了。”
“哪一年。”
“哪一年?”
“對......2018年嗎,現在是?”
“對、對啊。”江晴莫名其妙,“你是不是真有點中暑,臉怎麽這麽紅,頭暈嗎,要不要喝點藿香正氣?”
江語喬搖搖頭。
這裡是2018年,夏天,她來原禮附中找姐姐,她們剛吃完飯,吃的是涼皮和肉夾饃,不是懶龍,她的口袋裡沒有阿爾卑斯糖紙,身上穿的也不是附中的校服,她更沒有揮著掃帚耍過威風,沒有月亮也沒有雪。
江晴問她怎麽了,她不知道,大概是失心瘋了吧。
江晴還要值班,安排江語喬在辦公室做作業,江語喬根本靜不下心,寫一會兒思緒就要飄遠。
她的眼前還是那張初一期末數學卷,耳邊擠滿了和江正延大吵的嘈雜,肖藝膽小可憐的樣子,范凡嚴肅認真的樣子,李靖飛一行人吊兒郎當又欠揍的樣子,統統揮之不去,連李靖飛那頭雞窩似的亂毛江語喬都記得,太真實了,幻覺也會這樣真實嗎?
她盯著握筆的手,視線緩慢上移,看向彎曲的手腕,手腕光潔完好,沒有損傷,可如果她沒有去往2010年,為什麽會突然記起肖藝,一個數年前短暫同班過的女生。
學生們都回班了,樓道裡逐漸安靜下來,江晴時不時路過辦公室門口,脖子上掛著一枚紅色口哨。
若她真的回到了2010年呢?
這個瘋狂的念頭像是一株變異植物,出現的瞬間就開始野蠻生長,掠奪江語喬的思緒當做養分,蠻橫又強硬,很快,江語喬整個人都它填滿了,腦海裡只剩下這個荒誕的假設。
她扔下筆衝出辦公室,順著樓梯向下,心快得像是要跳出來,後院空無一人,她仰著頭往天上看,天上沒有時空隧道,又一寸一寸檢查地面,地上也沒有任意門。
江語喬沒頭蒼蠅般一通亂竄,烈日下跑了十分鍾,終於累了,她躲在背陰處聽樹上的蟬鳴,蟬鳴不會變成梅花,面前也沒有躲不開的雪球,只有蔓延的熱浪,不遺余力地衝刷著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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