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良推著她的肩膀:“這是你王阿姨,那是你哥,向荏!你有沒有眼力見啊你!妹妹來了都不說挪挪屁股!”
他大喊,向荏頭也不回,照舊對著電腦打遊戲,隻抬起胳膊擺了擺手。
向苒默默打量著這個家。
兩室一廳,七八十平的樣子,四個人擠進來稍顯擁擠,客廳黑著燈,黑漆漆的,餐廳的燈五盞壞了三盞,又被冰箱擋住一半,實在算不上明亮,向荏的電腦擺在臥室門外,此時此刻,他正戴著耳機在打遊戲,向苒看不清他的樣貌,只能聽見鍵盤敲擊的聲音。
昏暗的環境讓人感覺壓抑,剛好開關就在手邊,向苒抬手去按,屋裡亮堂起來。
向荏忽然回頭,發出一句怒吼:“誰啊!”
向苒嚇了一跳,王蘭蘭忙把燈關上,像是已經習慣了:“他打遊戲,不讓開燈。”
向良怒火中燒,飛起一腳去踹他的椅子,向荏足有一百八十斤,椅子絲毫未動,向良氣壞了,甩他一巴掌:“你狗叫什麽!啊!發什麽瘋!犯什麽混!不想過你就滾出去!”
王蘭蘭忙來拉他:“行了行了,咱先吃飯,先吃飯。”
向荏自然是不吃的,他的作息和這個家有七個小時的時差,每天下午三點起床,凌晨五點才睡,每天打遊戲超過十二個小時,誰敢吵他他就要發瘋,王蘭蘭不敢惹他,每天做好了飯就放在桌子上,偶爾催一句,換來半籮筐抱怨。
這些,都是向良說的,末了總結陳詞——都是你慣的!
向苒小口小口喝著粥,王蘭蘭的粥熬得很稠,像是一碗灑了水的米飯。
王蘭蘭給她夾了一隻蝦:“在原禮大學讀傳媒呢是吧,傳媒這行是幹啥的,以後好就業嗎?怎不想著當個老師呢?”
“還好,感覺傳媒比較有意思。”
向苒小聲答,向良的聲音蓋過她:“人家孩子愛幹啥幹啥,你這成天瞎操心。”
“我這不是關心關心,女孩子,不都想著當老師,又穩定又有寒暑假。”
向苒笑笑,沒接話茬,轉頭問:“向荏呢,他在哪裡上學。”
她並不打算認什麽莫名其妙的哥哥。
向良冷哼一聲:“他上個屁。”
王蘭蘭解釋說:“他之前考了個工商管理,上不下去,不知道聽誰說有電競專業,就一門心思準備考電競了,等明年跟著這一屆的學生去考試。”
向良打斷她,他總在打斷她。
“他能考上個屁!廢物東西有個學不說好好念,非整些么蛾子!什麽電競專業,一腦子歪門邪道!那全國就這麽一個學校有這個專業,他也不說看看自己夠不夠格,就他那個德行,誰要他啊?”
他說這些話時,聲音洪亮,並不避諱向荏,向荏像是沒聽到,仍舊像一座山一樣坐在電腦旁。
王蘭蘭也沒有辯駁,全程沉默低頭,仿佛挨罵的是自己。
大聲斥罵的父親讓向苒感到陌生,在向苒的記憶中,他並不是這樣的,但是不重要了,他已經不是她的父親了。
不知是因為向良那一腳,還是那把椅子本就損耗嚴重,向荏正在打遊戲,椅子忽然無緣無故歪倒下來,他摔了個跟頭,站起來就開始埋怨王蘭蘭,罵她什麽都不會買,淨撿些便宜貨,連個椅子都是垃圾。
王蘭蘭忙給他換了把椅子,又找來改錐去修,向荏罵罵咧咧轉過身,繼續打遊戲,向良慢條斯理地剝著蝦,沒有幫忙的意思。
王蘭蘭是個小個子,身高只有一米五,向荏的椅子是把複雜的電競椅,放上椅背和她差不多高,她個子矮,力氣又小,一個人實在應付不過來,可是兒子和丈夫是兩尊不挪窩的佛,她誰也指望不上。
最後是向苒看不下去,推說自己吃飽了,要運動運動,她幫著王蘭蘭修好椅子,王蘭蘭討好地去問向荏:“你坐坐,這個高度合適不。”
向荏頭也不抬,一屁股挪回自己的椅子上,椅子發出吱呀一聲響,不堪重負。
王蘭蘭揉了揉腰,又去收拾碗筷,向良吃飽喝足往沙發上一坐,點燃一支煙。
昏暗的燈光、歇斯底裡的喊叫,頤指氣使和卑躬屈膝,高高在上和低三下四,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向苒感到窒息,不過不重要了,這裡並不是她的家。
“嘗嘗,這個季節草莓正應季。”
向良推來一盤草莓,洗好的,自然不是他洗的。
向苒一口也吃不下,她起身回家,向良起身送她,尚麗家園離得不遠,晚上車又少,不過十分鍾,車子停在五號樓樓下。
向良說:“爸就不上去了,你也認識門了,有空來家裡玩。”
向苒看向窗外的夜色,冬日的月色總是皎潔。
“爸。”她開口,這個字眼太陌生了,陌生到她心裡沒有任何感覺,“我不怪你了。”
總是怪罪一個人,實在太累。
“我只是很心疼媽媽,也很心疼王阿姨,她們都很可憐。”
“我初中時就是現在的身高了,我沒有長高,我們只是太久沒見了。”
“還有,向荏和我長得一點也不像。”
她笑,強調。
“一點也不。”
向苒推開車門,仰頭去看,她的家亮著燈。
她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家人正在等她。
她擁有這世上最好的家。
第74章 2018-20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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