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鶚……”待陸晴萱遠去,洛宸頓時卸下偽裝,聲音抖得幾乎不能連續說五個字以上,卻仍在極力克制。
“大人。”
“照看晴萱,幫她……”
“大人放心,蓬鶚明白。”說完他朝洛宸一拱手,轉身追了出去。
“阿葉……”洛宸又撇過目光去,落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的葉柒身上,“你也去……去外面。”
葉柒:“……”
她好像突然就懂了,洛宸是在把人一個接一個地支開。但她這會兒就是嘴笨,不曉得怎麽違抗,隻好掩著嘴咳嗽兩聲,悻悻地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又被洛宸叫住:“晴萱若是過來,莫要……讓她進屋。”
“你要乾嗎?”葉柒覺得事情不妙。
“應不應?”
葉柒:“……應!”
敢不應嗎?
終於,屋裡只剩了洛宸、棲梧二人。
洛宸的表情在葉柒關上門的刹那驟然冷卻,眉頭也緊緊擰在了一起。她忍了太久,那種蝕骨的疼痛已經將她折磨得快要發瘋。
棲梧也趕緊把銀針刺入她幾處穴位為止血做準備,又從藥櫃中拿出一把更為小巧的刀,刀身在燭火下泛著淡黃色的瑩瑩光澤。
動手前,她面有憂色地再問洛宸:“你一個人,當真可以嗎?”
洛宸閉著眼,胸膛起伏好一陣才答道:“定不會……讓你為難。”
葉柒到了外面,坐在門口的石階上,雖不曉得洛宸要幹什麽,但總覺心神不安。沒多久,她就像隻被關進籠子的貓,開始繞著屋子轉來轉去,沒有片刻消停。
突然,一直沉寂的屋子裡有了聲音,似有似無。她支棱著耳朵細細聽索,又在聽清的刹那後悔起來——居然,是洛宸的呻.吟!
起先那聲音十分微弱,能感覺到洛宸在極力忍受。可沒堅持多久,這種低吟逐漸就變成了一種痛到極致的沉悶低吼,讓葉柒頓時如坐針氈。
葉柒起初還能在門口站著,隻握成拳頭的手在身側哆嗦得厲害,到了後來,才越發覺得腿軟,屋裡洛宸的每一聲痛吟,都讓她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
她再也站不住,無力癱坐回門前台階上,把頭深深埋進前胸,不覺中淚流滿面。
大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院中的風越來越緊,已是午夜了。此時屋內的聲音也漸漸小下來,直至聽不見。
葉柒先前聽了洛宸的話一直守在門外,看不到洛宸療傷的過程。可她又不是傻子,素來隱忍的洛宸都忍不住發出那樣的聲音,她用腳也能想出那該是怎樣的折磨?
她又驚出一身的汗,被冬日夜風一吹。
冷。真的冷!
眼下,洛宸痛呼好似已被嗚咽的風聲遮蓋,再聽不到分毫,葉柒甚至擔心她人是否已經疼昏過去。最終,她還是按捺不住,偷偷推開了一道門縫,扒著眼睛往裡瞧。
誰家的床榻正對著門放?葉柒自然什麽也瞧不見。但她能聽到洛宸脫力的喘息,還有同棲梧節奏不一致的對話。
棲梧聲音關切,透著隱憂,她正一邊輕柔小心地替洛宸包扎,一邊道:“刮骨之痛甚是難熬,我真怕你挺不住。”
葉柒:“……”
刮骨之痛!
她……刮骨了?!
葉柒瞬間覺得汗毛都要倒豎起來,猛不丁在心裡打了個突。她忙下意識回頭,還好,通往藥房的路空無一人,陸晴萱不在。
怪不得洛宸讓陸晴萱去藥房煎藥,還讓自己守著不讓陸晴萱進門,這要是被陸晴萱知道,只怕……
葉柒犯了怵,扶在門上的手不自知地顫抖了兩下。洛宸恰又悶哼一聲,應是碰到傷口疼得緊了,卻讓葉柒有一種是自己把她抖疼的錯覺。洛宸緩了片刻,才又虛弱道:“習慣了。”
葉柒:“……”
棲梧:“……”
陸晴萱窩在藥房,被又苦又腥的藥味包裹著。棲梧開的藥裡,動物性成分佔了大多數,這便注定它不會有平常草藥湯那般的淡淡清香,而是有一股腥臭味在其中。
起初她還能沉住心,不多時卻覺得煩躁起來,且愈來愈烈。
她一方面急著回去陪在洛宸身邊,雖然這樣亦無法替洛宸分擔哪怕一丁點苦痛,可至少能心安一些;另一方面,她知道洛宸越早喝上藥越好,於是對煎藥一事還不敢有絲毫怠慢。
鬼知道棲梧開的是什麽方子,藥總共需得煎兩煎,而每一煎竟都要煎夠半個時辰,著實煩人。
她守著藥爐思緒難寧,繞來繞去又繞到了洛宸的傷。
絕龍域裡有那麽多人、獸的屍體,彘這畜生又什麽都吃,一張嘴要多髒有多髒。倘若洛宸被咬傷的地方處理不好,定然會潰爛生瘡難以愈合,甚至留下終身遺憾。
可若這骨傷當真有毒,想要除去,陸晴萱知道的唯一辦法便是刮骨。偏偏棲梧說有更好的治療方法,還說用線蠱可以減輕縫合時的痛苦。
她只能將信將疑著:棲梧到底是精通蠱醫之術的人,說不定是真的呢。想到這些,她隻好又暗歎一口氣,順手抓起一旁的藥方看了起來。
不管漢人還是苗人的方子,針對某一病症,有幾味主藥是不會變的,陸晴萱既是大夫,自然可以從藥方的組成和劑量,大致猜一下洛宸的傷勢究竟如何。
她把藥方讀了不下三五遍,越讀越覺不對勁,隨即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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