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在腦中將路線大致勾畫了一番,神色微凝道:“你先前說要繞過‘九溪十八澗’,莫非那座山我們不可翻越,需從山腳下繞行?那可要遠出近兩倍的行程。”
“誰說不是呢。只是這秀峨峰,已經六年多沒有人上去過了。”柳毅笙不禁歎息。
“這是為何?”陸晴萱上一刻還在勾描點染令她心慕不已的九溪十八澗春景,不想下一刻又得到如此令之意外的回答。她有些著急,搶在洛宸前面把話問了出來。
洛宸觀察著她的神情——疑惑、惋惜、不甘,不由得輕牽了唇角,同時一絲驚喜流過眼瞳。
柳毅笙更是面露憾色,悻悻道:“被抓以前的幾個月,我雖在江湖上遊歷,卻也時常與家父以書信來往。有一日他在書信中告於我,說往常可以直達谷中的九溪十八澗突然走不通了。我問他緣由,他道亦不明原委,隻說是有詭物阻攔。”
“詭物?!”
眾人幾乎異口同聲,驚得柳教笙險從馬上跌下去。他趕緊拽緊韁繩,清了兩下嗓子,局促道:“誒,詭物。是以,我方才說要‘繞’過去。”
這還真是稀罕,藏兵谷雖然算不上什麽正兒八經的門派,在江湖上卻也聲名顯赫,怎的就會和詭物扯上關系?
洛宸聽完柳毅笙的話,眉頭皺了一皺,隨即斂起表情,緘口沉思起來。陸晴萱見她這般,心情一時也不明快,雖然深有疑惑,卻也不願再問。
遊夜斷了追蹤的線索,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隻好待在那間破廟裡靜待戾王的回信。他漠然地縮在一個角落,閉著眼睛,面朝殘破的廟門小憩著。
外面的聲音很雜亂,風聲瑟瑟,草木蕭蕭,連塵沙在草野間遊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天地卻很寥廓,車馬無喧,更無人煙,只有自然的呼吸在天蓋地廬之間一呼一吸。這一瞬,他仿佛已融進了周圍的環境裡。
睡了有一段時間,似有一陣微風掠了進來,遊夜陡然睜開了眼睛。他那雙幽藍色的深瞳凝住門外的那片白色,瞬也不瞬。
——少時,一根鴉羽從天上緩緩飄落下來。
遊夜終於緩緩起身,苗服上的配飾碰撞,發出泠泠聲響。走出廟門,墨鴉突然從廟宇上空飛下,穩落於遊夜勾起的手臂上。
戾王回信了!
遊夜迎著陽光,略有焦躁地取下鴉腳上翻著銀浪的箋筒,將密信取出,一字一句地看,表情也隨之一點一點發生著改變。看到最後一字,他的幽瞳中起先閃出一絲詫異,隨之又被遲來的徹悟所取代。
他將密信引火燒掉,連同住過的破廟也付之一炬。隨後,他引了一匹快馬,徑直往藏兵谷方向而去。
柳毅笙的話一直在洛宸的腦海中兜兜轉轉,她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些許的不對勁。這條路出現問題的時間,與柳毅笙被囚禁的時間,太巧合了。陸晴萱平素亦是聰敏,自然也聽出了柳毅笙話中的暗示和無奈。
只是,就目前他們的情況,尚沒有將此事徹查的能力。故而,洛宸聲色如舊,兀自命眾人按照原定計劃,先行趕往藏兵谷。陸晴萱在她身側,幾番側目覷她,見她神色平靜,不由得越發擔心。直到終於有一次洛宸沒有防備,陸晴萱瞥到了她輕蹙的眉宇,捕捉到了裡面的迷茫和擔憂……
他們的腳程越發快了。
按照柳毅笙的說法,九溪十八澗應是他們首先要到達的目的地。山腳下有一個茶棚,開了數十年,平日裡供給過路客商茶點酒水以作休憩。當然,如果有想在此過夜的,只要人數不很多,自然也是可以。
既然左右都要繞過這九溪十八澗,不如一鼓作氣先行到此,再花幾日休整,也正好可以利用觀念上的時間差,將可能躲在暗處的敵人甩開——這是洛宸的打算,看似是為了盡快趕到藏兵谷,實則只有陸晴萱明白,她是想盡快到當地了解一番,這九溪十八澗所謂的“詭物”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一連行了數日,夜間時而在村鎮中過夜,時而風餐露宿,直弄得風塵仆仆,頗為狼狽。
幸而,就在陸晴萱以為今夜又要在荒郊野外以天為蓋,以地為廬的時候,路邊居然出現了一間簡易的客棧。洛宸一來怕再次錯過宿頭,二來因著陸晴萱,便提議先在此安頓下來。
陸晴萱已經數日沒有沐浴,雖說事出有因,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已被出的汗、染的塵醃入了味,她就覺得十分尷尬和不自在——尤其是洛宸每次靠近到她身邊時,她都免不了要唾棄自己一番。明明這般歡喜與她在一起,卻又因著太過難為情,不得不一天比一天與她保持開一段距離。
陸晴萱的這番舉動,洛宸自然看在眼裡,她心思原本就那般玲瓏,不難猜到陸晴萱心裡在想什麽。是以才有“因著陸晴萱”一說。
其實陸晴萱大可不必如此,畢竟,他們這些人中誰不是這樣呢?連洛宸都無有例外。
見陸晴萱這般別扭的樣子,洛宸心中悶著笑,並不直接言明,只在吃飯時,故意放了今夜她想沐浴的消息給了陸晴萱。她說得含蓄至極,卻把所有的意願都歸在自個兒身上,所以自然而然,陸晴萱在毫不知情中,順著洛宸給她搭好的台階就下來了。
“洛——宸?!”
“……”飯未至中局,對面桌上一個女人突然朝洛宸這邊大吼了一聲,語氣驚疑、理直氣壯。洛宸當時正垂眸喝茶,聞聲微有一滯,隨之輕送了目光將說話的女人覷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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