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此舉,確然壞了絳鋒閣的規矩。
但蓬鶚的憤怒同樣有跡可循。因著在絳鋒閣,除了戾王,閣主擁有至上的權力,凡閣中之人,同樣不可違逆。對於要執行的任務,若非戾王親自傳喚某人下達命令,他們也只能從閣主那裡得知。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坤沙此舉,又何嘗不是對洛宸的背叛,不是壞了規矩?
洛宸聽了坤沙的話,心神有那麽一瞬的恍惚,仿佛扯謊被人識破的孩子,心中感到分外不爽。她素來話少,眼下這般自是不願同坤沙多費口舌,甚至,她有了要將坤沙滅口的想法。
蓬鶚正與坤沙劍拔弩張地對峙,身後是六個不曾被陸晴萱傷到的殺手,正被眼前的變數弄得不知所措。洛宸抬手封住傷口附近幾處經脈,勉強延緩血液的流速,隨後,她腳下迅速發力,故月也似一道光射向了坤沙。
錯了,終究是錯了。她本來以為的看見陸晴萱本人時可能帶來的不安,遠不及此時此刻來得猛烈。
洛宸的手因為情緒的劇烈起伏隱隱顫抖,她在意的並非坤沙說的話本身,而是由這話,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劍氣如虹,劍風如雨。坤沙現在是一個人面對著八個人,且這八個人還都身手不凡,精力本就很難集中起來。洛宸出手又快得像陣風,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然欺身上前,緊緊逼住了他。
惶急之下,坤沙隻好舉起手中長劍抵擋。
絳鋒閣裡的兵器,俱都由上好材質鍛造,雖言不比故月這類曠世神兵,卻也尤勝一般刀劍。此時與“故月”相接,火星四濺,又因著洛宸內息渾厚,隻一擊就將坤沙手中的長劍壓在了他的胸膛上面。
“怎麽,閣主要為了這個女人……殺我?”
他依舊那般嘴上猖狂,底氣卻露出了不足。洛宸將故月快速回抽,轉身一腳將坤沙踹了個趔趄,她自己也因為牽動腹部的傷勢連退數步。
陸晴萱這個誘發事件的“根源”本應該趁亂逃跑,這會兒卻不知腦袋抽了哪門子筋,居然靠去了角落裡,看著面前八個——不,準確地說是兩個人鬥來鬥去,目光更多的是停在洛宸身上瞬也不瞬。
洛宸將將站定,蓬鶚早已上前一步從後面扶住她,同時眼光向下挪到了洛宸腹部一片殷紅處。那裡的血,好似淋漓不盡,正隨著她的動作飄飄灑灑。
洛宸和蓬鶚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而那邊的坤沙似乎也看出洛宸脫力,猛然提氣將長劍朝著她刺將來。洛宸推了蓬鶚一把,長劍竟貼著兩人的耳際劃過。
“我方才給過你機會!”
洛宸似乎徹底發了怒,在坤沙出劍未收之時,一手抓在了他握劍的手腕處,同時骨折聲響,坤沙悶哼一聲丟了手中長劍,又被蓬鶚一掌推了出去。
洛宸不再給他半點機會,故月回旋而出,先是將坤沙迫不得已抬起來抵擋的左手斬了下來,隨即又不偏毫厘,似釘子穿透他的左肩,將人釘在了身後一棵大樹上。
一聲淒厲的慘叫霎時響起,緊隨其後而來的,是洛宸更為冷冽的嗓音。她道:“你曉得,我——不喜歡殺人。”
氣氛一瞬間的凝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周身似包裹了一層寒冰。蓬鶚聽到這話,像是得到了什麽訊號,提著手中長劍徑直朝那邊奄奄一息的坤沙走了過去。
洛宸腳步已經虛浮得緊,雖然她極力在忍,但這一切,都沒能逃過陸晴萱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同情眼前的女人。
……明明這麽強大,卻又好似這麽孤獨。
思緒一時不寧起來,偏在這時,洛宸已經緩緩轉過了身子,一雙眉眼正停落在陸晴萱的身上,墨玉中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陸晴萱方才已經被這女人一連串的動作驚了個眼花繚亂——她亦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但在女人那一氣呵成的行雲流水面前,也不得不汗顏。此時又被她這般盯著看,隻覺全身血液都似僵住了一般。
洛宸的薄唇輕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一個音也沒有發出,倒是喉頭腥甜,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就在陸晴萱的面前,剛才還強大如斯的女人突然像一隻折了翅的雁,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陸晴萱也被她這突然來的一下驚到。
眼看著洛宸就要直挺挺倒在地上,方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幾人中,有一個反應較快的趕緊上前來,從身後拖住了她,且隨著她重心的下移慢慢跪在了地上。
“閣主!閣主!”他一邊急切地喚著女人的名字,一邊招呼剩下的五個人趕緊上前來。
很快,六個男人手忙腳亂地將洛宸圍在了中央。陸晴萱站在一旁看著,忖著他們會怎麽處理,豈料六個大老爺們就這樣開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蓬鶚看著洛宸倒下,一雙眸子冷得褪盡光澤,他的頭還沒有轉過來朝向坤沙,手中青鋒已早早抵在了坤沙的脖頸處。
“送你歸西!”隨後他道。
再沒有多余的一句話。
血自坤沙的脖頸處射出,很快他的頭就慢慢垂到胸前,像一個倒掛了的布袋,了無生氣。
洛宸也不想倒下去,她方才對陸晴萱動了手,倘若此時陸晴萱報復,結果無非兩個:絳鋒閣的人不動,她被陸晴萱殺死;陸晴萱報復不成,被絳鋒閣的人殺死。
想到這兒,她鬱結在胸,不自抑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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