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邊接過銀子,一邊笑道:“龍抄手,回鍋肉。”似提前商量過,亦無半點不好意思,想來此類事情是這個家裡常有的。
棲梧靜言旁觀,心中不經意又流過一股暖流。
“好,那就龍抄手和回鍋肉吧。”陸晴萱輕拍一下大腿,轉頭對棲梧道,“你還沒吃過我做的龍抄手,今日正好嘗嘗。味道究竟算不算好且不論,可是他們都喜歡,常跟我要這道菜。”
“……嗯。”棲梧頷首,終於撥開哀痛展出笑容,如同露珠即將破碎時的淒美……
“陸姑娘,有一事我不甚明白,為何煜西和謝無亦喚你‘掌櫃’?你是經營了什麽生意?”茶水飲過幾旬,歇息空當,棲梧又想起出乎她意料的這一稱呼,未忍住好奇詢問起來。
陸晴萱抿唇一笑,同洛宸相視一眼:“你這麽說其實也不錯,不過……”她又想搞出點神秘,把一個外表看著平平無奇的茶點在棲梧面前掰開,露出裡面七彩色的餡料,頓一頓道:“這得多謝當今陛下。”
棲梧微怔:“梁景逸?”
“嗯。”接話的是洛宸,她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卻驀地停在半空,大抵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而後才道,“梁景逸這筆買賣,怎麽看都是虧多盈少,倘若種下的種子遲遲不肯發芽,屆時他會如何呢?”
“……”棲梧聽得越發糊塗,心頭疑惑就差蘸點墨水寫到臉上了。
陸晴萱隻好拍了一巴掌在洛宸肩頭,笑嗔她說話繞彎賣關子,再同棲梧解釋:“梁景逸四年前親自來了龍澤山一趟,原因我不說估計你也能猜到,說到底還是因為瀝血劍。”
棲梧輕笑一番,抬起握著茶盞的手的手指貼著杯口溜了一圈,感慨一句:“瀝血劍是神兵,主人又是身手不凡的洛宸,梁景逸新登大寶,企圖賴此穩固江山也不奇怪。”
“話雖如此,”陸晴萱邊說邊抬手敲了敲石桌上擱著的木盒,“但洛宸本就厭卻仕宦之事,所以當即拒絕。梁景逸倒是未仗著自己的身份強迫她,只是沒想到,又突然問起我們在山中的生計來。”
“問生計啊……”棲梧低聲複述一遍,對梁景逸這一舉動也產生了不解。但很快她便想起不久前經過的那個村莊,莫名篤定二者之間會有些許聯系,於是繼續追問。
陸晴萱告訴她,那是風竹村,原本是龍澤山最大的村莊,五年前卻遭戾王屠戮,村裡人死的死跑的跑,所以人口才會變得這樣少,以致與村莊規模十分不協調。
棲梧頓時恍然,不由感慨:“難怪村裡的大部分土地都是藥田。——可我瞧著,村子並沒有顯出被屠戮過的蕭條之狀。”
“一開始,確非如此。”洛宸飲盡杯中茶水,擱下茶盞,“是晴萱想出主意,才把風竹村從深淵裡帶出來。”
“其實就是一個雙贏互利的合作。”陸晴萱補綴道,“當年你給阿葉解完毒,了卻最後一樁棘手事,我就開始為以後過日子操心了。雖然留下了梁景逸那一百兩銀子,但我們人多,日常開銷大,架不住總有用完的一日,還沒有一個正經營生,時間一久自然不行。
“我思來想去,我們這些人盤鋪子開店似乎沒有在行的,好在自個兒粗通藥理,便想著做點藥材生意,又盼著盡可能把成本降到最低,好巧不巧就想到了風竹村。”
棲梧邊聽邊點頭,她已經猜出陸晴萱的打算,且十分讚同:“收購藥材再賣,的確不如自己種了直接賣給藥商,倒手次數越少,虧損的盈利額便越小。”
她曾在醫館裡開辟小塊的藥田,為的也是能少去一些差價,給病家節省一部分藥費,不得不說,陸晴萱這一決定甚是明智。
聽到棲梧的讚揚,陸晴萱含蓄笑了下,抿口茶繼續道:“風竹村遭劫,且不說經濟近乎癱瘓恢復緩慢,單說回來的人只剩下了十之三四,偌大的土地無人耕種,盡成荒蕪。於是我同洛宸商量後決定,支出幾乎全部銀兩幫助這些村民,並與他們商定,一年為期,在保證耕地夠用的前提下,將其余田地開辟出來,為第二年種藥材做準備。”
“幾乎全部銀兩,你們這個賭很懸啊。”棲梧既驚奇又震撼。
陸晴萱卻淡然一笑,回答得輕松:“確然很懸,不過並未失算。”
棲梧:“後來呢?”
“最難熬的第一年挺過去了,轉過年來的情形幾乎是立時好了很多。我們把想要村民幫忙經營和管理藥田之事告訴了村長,並與之約定,賣出藥材盈利後會付相應報酬給村中每戶。或許是為答謝我們先前幫助,他們並未計較田地的所屬問題,很爽快就答應了。”
話說到這裡,棲梧心頭關於村中耕地、藥田不分張家李家的疑問,也已迎刃而解。突然,她又想起梁景逸:“這跟當今天子有何關系?”
這次回答的是洛宸,她輕輕用軟巾擦去倒茶時淋在外面的茶水,悠然道:“梁景逸被我拒絕後改問生計,我便將經營藥田一事同他說了,不想他聽後竟當即向全蜀州的官營醫館、藥鋪下了一道旨意,每年進購藥材時,第一批必須是風竹村的,且價格要比其他地方的藥材高一些。”
棲梧這下明白了,沒忍住笑道:“難怪你說,梁景逸這筆買賣虧多盈少。”
“風竹村人口已經不多了,顧看這麽多畝地本就力難從心,第一年藥材產量又很低,只有那些一年成的尋常草藥,想盈利其實很難。”陸晴萱歎口氣,眼底流過一絲感激,“多虧了梁景逸,正因他這道旨意,這些草藥才能全部賣出去,也正因這道旨意,我們才能用短短四年攢下不少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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