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洛宸從未經歷過的一種感覺,全身每一根血管都似被幾倍粗於自身,表面全是尖刺的枝狀物塞滿,那些尖刺正隨著它的遊走無情地摩擦著血管脆弱的內壁;又像有人手持剔骨刀在她全身每一條骨縫間劃過,不急不緩,但刀尖過處,便是骨肉分離的慘狀。
她眼下感受,全然不亞於當日刮骨之痛。且人在極度不適的情況下,會覺得時間格外漫長,每一次呼吸也都會變成極度苦痛的煎熬。洛宸自然也不例外,她分明感覺已經強忍了許久,實則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很快,她的衣物便被汗水浸了個透徹,瀑水般的長發濕揉成團貼在她的頸邊,額角仍有汗水止不住地滑落。她的嘴唇終是因張口喘息的緣故而發了白,也乾得起了一層皮。棲梧的心狠狠地糾著,卻什麽辦法也沒有。
她悄悄地在洛宸手背上攥了兩下,轉身為她去倒糖水,為了保證煉血的效果達到最佳,洛宸卻是連早飯也不曾用過。
“來,喝點水。”棲梧鉚足了氣力,將身體繃得僵硬的洛宸托起來,才將水送進去一口,洛宸便身子劇烈一顫,陡地伏在棲梧腿上嘔吐起來。
她自然吐不出任何東西,卻總忍不住要做嘔吐的動作,身體也漸漸蜷成一團。
棲梧才想她會不會是因為痛得太厲害才會出現如此反應,洛宸隨即竟真的忍受不住哼叫起來。
到底沒能藏住,讓戾王看了笑話。洛宸憤恨地咬牙,但這種憤恨不過瞬息,眨眼就被新起的一波折磨淹沒。
一場原以為合該驚心動魄、精彩紛呈的煉血,不想竟變成了一場折磨人的苦情戲碼,戾王殺了這麽多人,竟也覺得看久了著實無聊。
他不會心疼洛宸,卻也對她的掙扎與頑強沒有任何興趣,最後,居然什麽也不說,頭都不回地離開了囚室。
棲梧的眼中漫上鄙夷與寒意,即便司空見慣依舊平不下想砍了戾王的心。只是她現下得先幫洛宸挨過去。
戾王的離開,著實令洛宸驚異不已,以致起了一絲僥幸的竊喜,至少她終於不用再壓抑著自己,可以伏在棲梧身邊,無所顧忌地痛呼與呻.吟。
血蠱釋放的物質,體質越好之人,反應愈是強烈,而洛宸的體質遠勝一般人,故而一時間,棲梧竟也算準她究竟還要煎熬多久了。
“我……我受不了……了呃啊……”又過了少時,洛宸似是忍受到了極限,面部的五官都在劇痛下有些隱隱地扭曲著,緊閉的長睫上沾滿了破碎珍珠般的淚。
她在煎熬中說出了放棄的話,但隻一遍便戛然而止,因著在迷蒙中她看到了煜西一樣含淚的眸子。
“閣主,您再堅持一下。”煜西冒著被戾王發現的危險跑來了,撲在洛宸面前,“陸姑娘……她還在等您呢,求您,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晴……萱,晴萱……晴……”洛宸下意識呢喃,仿佛陸晴萱柔和動人的面容當真隨著她的念叨出現在了面前,笑靨如花,如雲影出岫,洛宸不覺心上一酸,一汪清淚陡地湧了出來,“……晴萱,我……想你……”
說完,便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竟連半點聲音也不曾有了。
棲梧心中驚駭,生怕她人出了什麽事,忙將洛宸僵似鐵鑄的身子輕輕扳了扳,才恍然發現她正緊緊咬住被子的一角,十指死死地嵌進床沿裡。
霎時,棲梧的淚水也肆意奪眶,縱然洛宸再也無力說出一個字,她卻已然明白:陸晴萱是洛宸的摯愛,洛宸可以為了她活,為了她死,自然也可以為了她承受任何非人的折磨和難以忍受的苦痛。
死對一個人而言太容易了,忍下百般生不如死而頑強堅毅地活著才最為困難,也更顯珍貴。
陸晴萱於洛宸,正如在瀚海沙漠行走的旅人心中那片永恆的綠洲,能在瀕死絕境帶來生機;又如開在幽潭深處一朵雅致的白蓮,僅是朝著陽光抖一抖風塵,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189章 夢魘
洛宸仿佛做了一個很遙遠的夢。
夢裡,她不知怎的,正頭昏腦漲地躺在床榻上,渾身骨骼酸軟得如同散了架一樣。
“洛宸,洛宸,醒一醒。”陸晴萱的聲音宛如清晨時分倦懶的風,將她自昏沉中喚醒,“藥涼了就不管用了,喝完藥再睡,好不好?”
“……藥?”
“是啊,你生病了,吃過藥才能快些好起來。”
“我……生病了?”洛宸染倦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疑,她並不記得自己生病一事,於是吃力地撐起身體欲從床榻上下來,不料這一動,才恍覺身體竟當真似病重的一般。
“哎,你現下還不能起來,仔細頭暈摔著。”陸晴萱見狀陡然緊張起來,忙將藥碗擱上床頭矮櫃,另一隻手已先一步探出將洛宸的身子按住。
她舉手投足間,是雨夜梨花獨有的甜潤。洛宸最歡喜這味道,時常會把頭埋進她懷裡流連,但是今日,卻明顯聞到一種與之格格不入的腥苦。
洛宸循著這味道側過身子,目光凝停在矮櫃上面那一碗色如濃墨,稠若泥漿的藥湯上,不由得心上一震,陡生出了似曾相識之感。
可她並不能想起這份怪異的熟稔來源於何處,且胃裡已經毫不客氣地開始翻江倒海了。
她趕忙閉緊了雙唇,強忍下這遽然而至的不適。陸晴萱只是望著她,目光中頗有不解:“洛宸,你……還是很不舒服嗎,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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