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脆弱,一碰便要消散。
她只能小心翼翼、疼惜貪戀地將洛宸望著,嘴唇反反覆複翕動了好幾下,才終於顫著聲音將她的名姓喚出。
豈知這一眼、一聲,仿佛等了太久年歲,霎時令二人紅了眼睛。
……所幸近在咫尺,又恐一場大夢。
但是很快,陸晴萱便敵不過心中煎熬。
只因冥冥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驅使她朝掛懷已久之人奔赴。
她鼓起勇氣來到洛宸床前,緩緩跪坐下來,一隻手輕顫著,撫上了她蒼白的臉頰。
相觸刹那,兩行清淚從陸晴萱的眼中泫然而出。
……幾天了,她終於盼來她的新生。
……縱使孱弱易碎,依舊不屈頑強。
陸晴萱含淚帶笑地在洛宸臉頰上摩挲,隻似一個犯了癔症的癡人,反覆囁嚅著那句最簡單、又最奢侈的願求:“你回來了,回來了……”
洛宸的眼睛也愈發泛紅、灼熱。
她吃力地抬起未傷一側的手臂,握住陸晴萱擱在自己臉上的手,使它緊緊地與自己的手心、臉頰兩兩相貼。
而後,哆嗦著雙唇,強忍酸澀和淚意,說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好……疼……”
……疼!
陸晴萱驟然緊張,急欲起身,生怕是自個兒不小心壓到了洛宸的傷口上。
覺察到她的動作,扣在手上的力道驀地加大些許,卻仍綿軟得讓人心顫不已。
能用力至此,眼下對洛宸而言已實屬不易。
為了不讓洛宸辛苦,陸晴萱趕忙停下,卻不解其意地將她望了。不想下一刻,她居然苦了眉眼,偏頭蹭進陸晴萱的掌心抽噎起來。
十年來的艱辛經歷,造就了洛宸隱忍的性子。很多時候,她就像一塊陽光照不進去的石頭那樣悶沉,心思更是深如星空大海,任誰也別想讀懂。
這還是陸晴萱頭一次見到洛宸情緒如此外放,可巧此刻,偏生就吃得透她的所思所想。
所以,陸晴萱願意等,等她將這段時間積壓的恐懼與不甘盡數釋放……
淚水將洛宸的長睫悄然潤透,又在眼角與雙頰處層層暈開。
少頃過後,洛宸終於平穩下情緒,唯聲音仍抑製不住地哽咽著道:“尋不……尋不到你,心裡……好疼……”
這真是世間最令人心酸又無可奈何的情話了。
若是往常從洛宸嘴裡說出,陸晴萱定要揶揄她油滑矯情,如今聽來,卻字字如鈍刀,將心臟折磨得創巨痛深。
“不怕,我……就在……這兒,不會……不會尋不到的……”
陸晴萱忍住心頭苦澀強顏一笑,抬手替洛宸擦去眼淚。只是這一瞬她自個兒也迷茫了,為何本該說與她的安慰之語,卻斷斷續續成了這副樣子?
幸好後來棲梧進來,不然這份由喜而徒生的悲愴,恐要似那東流江水,滔滔不絕了。
“老天,可是要緊事!”棲梧笑盈盈地進屋,一抬眼居然見兩人哭得抽抽嗒嗒,不由攢起眉頭,對陸晴萱小嗔道,“這人才剛醒,你惹她這般激動作甚?”
“……我……”陸晴萱腦中惶惶一個激靈,醍醐灌頂一般,登時為自己的不克制自責起來。
洛宸卻努力牽起笑容,輕聲謝道:“……棲梧,有勞……有勞你了。”
“何必見外,我們的命,到底還不是你救的……你現下可有不舒服?”
“一切皆安。”洛宸試著活動了兩下右手,傷處的痛感已減輕了許多,但是她身子發虛,尚不能坐起來。
陸晴萱便想起要與她的那份驚喜。
她在洛宸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起身轉到床尾角落,取出一件用黑色粗布纏裹的物事,仔細捧到洛宸面前。
“猜一猜,裡面是什麽?”她笑問,笑得神秘又開懷。
洛宸便依言,將那東西的輪廓勾勒了一圈,故月熟悉的模樣頓時在腦海中映現。
先前在墓中交鋒,故月被桎攫打脫了手,沒想到竟被陸晴萱找了回來。那也便說明,陸晴萱定然在墓中有過一段時間,因著找不到自己而焦心憂慮。
想到這些,洛宸隻覺心尖上一疼,下意識輕歎,眸中霎時籠上一層落寞。
“……洛宸?”陸晴萱不意她會突然如此,正欲問她可是身上難受。
但見洛宸又舒展了眉頭,眸中晃起水光道:“傻姑娘,倘若上蒼……注定隻讓我擁有一件至寶,我……我隻願唯你,旁的,皆可不要。”
——她是她的至寶,也只能是她的至寶。
陸晴萱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驚紅了臉,心中瞬間泛濫成一片泥濘,濕漉漉、軟綿綿的。她隻得趕忙垂下頭,動手拆解起包裹故月的粗布,以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粗布平凡,襯極故月的風采。
寶劍出鞘的一瞬,如撥雲見月,青光盈現。
洛宸昏睡期間,陸晴萱已然用洛宸先前所教之方法,將故月仔細擦拭了一番。無論血汗塵垢,皆已滌淨,纖塵不染。
在陸晴萱的心裡,故月應同它的主人一樣風華不減。
“晴萱。”
“嗯?怎麽了?”陸晴萱才將故月收好,正垂首吹涼棲梧送來的湯藥。
洛宸目光隨著她的動作,忽然想起之前走散一事,是以問道:“其他人……都好嗎?”
“……”陸晴萱的手沒來由一滯,杓子偏了角度,碰在碗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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