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擠過峰與峰之間的罅隙,流金般碎落在葉柒的紫袍玉冠上。
她用側臉接下夕陽的映照,微翹的長睫上分明有水霧閃成一片晶瑩……
洛宸知道,葉柒的心同樣是沉的,她這個做摯友的,十年來忍下的辛酸不見得就比自個兒少。
如今故地重遊,往事自然歷歷在目。而當年事發後的恐懼、絕望、悲傷與焦憂,本就是葉柒不願,更不敢提及的痛。
加之父親新故,報仇之路又遽然受阻,她心中自然也會有太多不甘與淒楚。
想到這兒,洛宸恍然清醒、振作不少。
恰在此時,陸晴萱的指尖掠過她的眼角,將一滴才溢出的淚輕拭去。
洛宸的眸子漸漸回了神采,尚未乾去的淚將其點綴得愈發明亮。她微皺著眉,定定地望回陸晴萱,似大夢方清一般。
“……洛宸,你……好點沒有?”複等了片刻,陸晴萱輕輕地問。
“……嗯。”聽得出,洛宸極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些,可惜,又總有些許哀傷是揮之不去的。
“要是可以了,咱們就出發。”陸晴萱看似輕松下來朝洛宸一笑,又抬手替她理順被風吹亂的鬢發,“雖然不曉得你具體住在這山中何處,但想必是會走到夜裡的。”
“嗯。”洛宸別過腦袋,將殘留的淚徹底擦乾,輕聲應了一句,隨即卻道,“我們今夜不上山。馬上入夜了,山路危陡,不安全。”
眾人聽說這話,紛紛下意識抬頭看天,果然見那輪日頭在不知何時中涼了下去。
誠然,龍澤山山系龐大,野獸眾多,入夜之後,整座山便成了它們獵殺的戰場,殺機四伏。故而從這點上看,洛宸的考量自然很有必要。
只是,到了家門口還要睡野地,這種經歷也是他們從未有過的。
仿佛是知曉眾人疑慮,洛宸順著進山的路指向前方,解釋道:“前面不過五裡是風竹村,十年雖久,村子想是在的。”
她還想找人證實一下,便問葉柒:“是不是,阿葉?”
……
沒有人答她。
眾人忙朝葉柒身上看去,見她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亦不言。
“阿葉?”洛宸不明就裡,將聲音提高些許再度喚她。她卻突然惱怒似的道了聲“別吵我”,轉頭便蹲下身子擦起了眼淚。
眾人這才恍然,原是方才的勁頭她還沒有過去,又怕被人瞧見掉眼淚,這才一直沒說話。
“阿葉……”蓬鶚見她這般,也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她身邊陪她一起蹲著,道,“這裡也是你的家,你也可以想哭就哭啊。”
他從方才就覺陸晴萱所言在理,故而也學那樣子去安慰葉柒。哪想葉柒聽了這話,更像一隻被踩了尾巴尖的貓,登時朝他亮了爪子……
風竹村,因龍澤山“五嶺三溝”的風竹溝而得名,是龍澤山南山麓前的一個大村子,也是從南山上山的必經之村。
其名曰“村”,實際若算上那些溝溝壑壑、邊邊角角,當年就要比一般村子大出三五倍。如今十年過去,其富庶程度,更是愈發可觀。
既然要進村借宿,又沒有相熟之人,自然少不得是要拜會村長的。
是以,洛宸讓眾人在村口等待,獨自牽馬進了村。
陸晴萱索性也下了馬,將韁繩隨意地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站在村口向裡面張望。就見田疇鋪展,絨絨似毯;房屋林立,鱗次櫛比。
其實從方才開始,地勢已經有了坡度,若說整個風竹村是依著山勢一點一點地攀升而建,似乎亦沒有什麽不妥。
半山腰是成片成片排列開的梯田,嫩綠的莊稼貪圖最後一點日光,挨挨擠擠的,雖然看上去披著幾分清瘦,卻也藏著擋不住的活力。
陸晴萱還注意到,村中應該是有一條河穿梭流淌而過的,只是相隔太遠,看得不甚清楚無法確定,只能留個猜度。
男人們的關注點似乎從來都不在這裡,他們下馬之後,眼睛便沒有離開那幾個嬉鬧孩童手裡的木鳶。
每當木鳶被孩子們在手裡轉幾下就可以振動翅膀飛上天空時,他們的眼中都會流露出驚喜之意。而後便要伸著手指點幾下,說些無傷大雅卻又吹噓誇張的大話。
不一會兒,村口便起了他們爽朗的笑聲。
幸好眼下正是做飯的時候,除了嬉鬧的孩子和尚在田間耕耘的大人,多數人是在家中準備晚飯的。
不然,以他們的嗓門,恐是已經要引來人們圍觀了。
陸晴萱不怕被圍觀,可她也不想惹麻煩,於是走到男人們中間,豎起食指貼在自己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男人們立時會意,安靜下來,唯有那歡喜羨慕的眼神不曾有過改變。
陸晴萱記得洛宸說過,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訓練如何做殺手了,莫說有機會玩這些東西,只怕連見都沒見過幾眼。
想到這裡,她又不禁泛起一陣對男人們的同情。
“阿妮,我餓了,可……可以吃飯嗎?”小寶畢竟年幼,趕了一天的路,早已饑乏難耐,加上風中時不時還會飄來炊煙的香氣,便更勾得她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棲梧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哄她道:“等你漂亮姨姨回來,就能吃了,乖。”
“嗯!”小寶到底懂事,用力地點了兩下頭。旋即,卻又要下馬去,不為別的,她要去找謝無亦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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