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眼角的笑意幾乎要在頃刻間晃出來了,顯然對陸晴萱身上疏淡芳雅的梨花淺香很是滿意。
陸晴萱被她磨得沒折,隻好藏住心頭竊喜不去理她,轉頭拿起嶄新的布條纏上她敷好藥的傷口。
傷處的疼痛徐徐加重,繼而蔓延,洛宸神色不改,依舊平靜地覷著她的動作。
陸晴萱卻借著燭火的光,隱約瞧見了她額頭上細若晨霧的汗珠。
“弄疼你了?”陸晴萱心口一哆嗦,趕緊收了些力道,隨即自責道,“都怪我,這幾日合該讓你好好休養,——傷口愈合得這般慢,豈非徒添折磨。”
她似是說給洛宸聽,又仿佛是自言自語,說至後來,倒惹出些許不快,硬是生落了埋怨在自己身上。
陸晴萱情緒低落而不自知。洛宸見她懨懨的模樣,卻知她定是又鑽進了牛犄角裡。
洛宸因陸晴萱的關切而歡喜著,卻又暗歎陸晴萱操心太多,隻得牽起她的手,開解道:“愈合得慢,又非不能愈合,莫要心急。”
陸晴萱仍舊默然,隻輕輕將手從洛宸的手裡掙脫出手來,包扎的動作卻越發快了。
洛宸被陸晴萱既委屈又後悔的模樣逗樂,隻好繼續道:“伐木瞬息,若是再欲參天,可不是一日之功了。晴萱,你說是也不是?”
“……”洛宸的話自然是在理,陸晴萱一時被問得語塞,心裡更是莫名酸溜溜的。她輕輕地纏過最後一圈,在洛宸的肩頭系了個節,這才悶聲道:“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洛宸,”不待洛宸應她,陸晴萱突然伸出手,撫上洛宸的臉,“我很心疼你。”
洛宸心尖上頓時震顫,她略有一愣,隨即竟顧不得疼到麻木的手臂,緊緊與陸晴萱相擁。
——她心疼她。
——若無刻骨的愛,怎會有銘心的疼。
——這世間多少男女彼此說著山盟海誓,卻不敵今番這一句“心疼”飽含深情。
洛宸和陸晴萱擁抱著對方相互依偎,不自知地沉在彼此給予的愛河中。如此少留,忽聽得蓬鶚在外打門:“大人,我可否進來?”
二人身子皆有那麽一滯,縮在洛宸懷裡的陸晴萱突然笑起來。她慨歎道:“阿葉的禮節,可能都比不上蓬鶚。你說,蓬鶚能把她教會麽?”
說完,她才戀戀不舍地從洛宸懷裡脫出來,慵懶地動了動腰身。
洛宸但笑不語,起身去給蓬鶚開門。
“何事?”
“大人,江獨有事要與陸姑娘相談。”
“我?”陸晴萱聞聲從裡面探出頭來,但她很快便猜到是什麽事了,心中已然有了盤算。她對蓬鶚道:“棲梧的飯當是做好了,你請江叔過去用飯的地方等我,再讓棲梧備上好酒,我稍後就過去。”
陸晴萱一邊對蓬鶚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攏了攏鬢邊的碎發,宛若將心中凌亂的思緒也一並攏齊。
蓬鶚走後,洛宸神情看透一切那般瞧著陸晴萱道:“你要先發製人?”
“是啊,總不能等著他來問,‘丫頭,我現在沒地方去,你能不能帶著我’吧?”陸晴萱無可奈何地朝洛宸乾乾一笑,“其實我很不歡喜這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感覺,但是沒辦法……”
言罷,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好似要將心中的壓抑這般吐一吐,才能暢快一些。
陸晴萱告訴自己,不過是拒絕一個人,不打緊的。旋即,她又轉身去拿從雲安寨回來時,和洛宸脫在這間屋子裡的披風。也正因如此,她不曾注意到,洛宸在聽完這句話之後,眸中閃過的猶疑。
“洛宸。洛宸?”
“……嗯?什麽?”她一時恍惚,居然沒及時回答。
“你在想什麽?”陸晴萱抱了兩人的披風,見洛宸兀立在床邊出神凝思,一時好奇問道。洛宸聞言將她望了,片刻才道:“沒有,不過想起——一些往事。”
提到往事,陸晴萱以為她又想起了老瞎子,所以才難以自禁地傷了懷,忙寬慰道:“別難過,都會好的,不是麽?”
陸晴萱聲調很是輕柔,洛宸仿若被輕雲留戀一般,眼神都發了飄。她心中五味雜陳,又不忍陸晴萱擔心,隻好牽出一抹笑意,應道:“都依你。”
許是夜了的緣故,屋外的風有些淒緊,尖利的風削著竹竿,發出尖銳的長嘯。幸而洛宸和陸晴萱都穿了厚衣,倒也不覺太冷。
踏著薄霜新苔,她們很快趕至亭子處,果然見江獨在那裡等候。不過,他沒有進去,而是在外面,候在有些過於放肆的寒風中。
陸晴萱還在向前走,洛宸卻在距離江獨十步左右的地方緩緩停下腳步,靜靜地看陸晴萱朝江獨走去。
“江叔,外面風大,怎的不進去呢?”陸晴萱依舊客客氣氣的,仿佛她當真沒有執念陸羽的事情,仿佛她還是之前那個單純率性的小女孩。
江獨想笑,好讓氛圍看上去能輕松一些,但又委實笑不出。過了良久,才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是我放不下,無端生事。——丫頭,你看你現下,有這麽多朋友在身邊,陸哥泉下有知,也能開心一些。”
“丫頭,不說別的了,我這般急著見你,是來向你辭行的。”江獨兀自說著,話裡話外撇不掉的,是當年在陸羽身邊養成的那些客套。
他說著,看了一眼在一旁默然佇立的洛宸,又道:“你那朋友待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丫頭,今天說出這些話,我這段時間受的冷眼也算找人傾訴了,就不在這兒打攪你和朋友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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