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聆平靜地問外婆:“您要喝湯嗎?”
外婆:“你現在趕緊把枸杞撈出來,你也真是的,那麽寵你媽媽做什麽,百依百順,滿足她的控制欲。”
老太太說話尖銳,其實沈文嫄挺像她的,三代人住在一起各有各的矛盾。
外婆的退休金其實都夠大家的開銷了,但對孤傲的沈文嫄來說是個恥辱。
實際上沒人看她的笑話,她卻耿耿於懷。
柳聆的長發隨便用夾子在腦後盤起,碎發零零散散,她歎了口氣:“我恨不得把家裡的枸杞都扔掉。”
外婆還在拍這捧花的照片,推了推老花鏡,“那怎麽不扔掉呢?”
女孩一邊回同學的消息,笑著說:“算啦,不惹她不高興了。”
外婆:“那今天為什麽惹她?”
柳聆:“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畢竟我對去演奏廳演奏也沒什麽興趣,我喜歡熱鬧。”
她不是沈文嫄喜歡女兒能長成的臉,不端莊,也不大氣,過分小家碧玉。
但柳聆的性格卻和容貌相反,最後成了矛盾的氣質,像是迷霧,又像是夜航船。
外婆:“你媽媽可能現在在樓上哭呢,以前她比賽輸了也這樣,伶伶脾氣也硬,不哄哄她,就吵架。”
柳聆好奇地問:“伶伶是卷發嗎?”
柳聆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隻記得那年夾著和沈文嫄合照的,漂洋過海來的賀卡。
還上小學的柳聆英文已經不錯了,但寫得不好看,賀卡上的花體英文和中文揉在一起居然也不違和,冷冽中也帶著溫柔的問候。可惜柳聆只是匆匆一瞥,後來沈文嫄拿走賀卡,照片也不知所蹤。
柳聆對那個人的印象只是卷發,其他的一概不知,父母關系看起來也沒什麽矛盾,各自上班,是宛如模板的一個家。
只是丈母娘不滿意女婿,父親認為妻子的家長認為自己出身不好,即便後來賺了很多錢還是氣憤。
外公說父親懦弱,當年柳聆以為是偏見,現在她也這麽認為。
懦弱到放棄生命,逃避自己丟下的爛攤子。
哪怕這個攤子是生意的一環,他卻忘了自己作為父親需要承擔的責任。
外婆歎了口氣,“是啊,我也好多年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外面雪花紛紛,外婆看了眼院子落雪的池塘,“你媽媽說要貸款送你去留學,希望你考她沒申請上的音樂學院。”
柳聆很乾脆地回答:“我會不去的。”
老太太笑了:“為什麽?不是很寵你媽媽麽?”
十六歲的少女這個時候不是學校的完美面孔,她看了眼窗外的飛雪,有些負擔家長說不用承擔,但已經無聲地壓在她身上了:“還有一堆債沒還,我去留學好意思嗎?”
她給外婆盛了熱湯,晚上登台的妝容已經卸下,十六歲的女孩手指點著桌面,“我要是想,會靠自己去留學的。”
外婆笑了:“不是不想去演奏廳嗎?”
柳聆:“小提琴者向往的地方,就算我不熱衷,也要去看一眼的。”
她看了眼樓梯,“媽媽其實很想去吧,但找不到理由。”
外婆:“那肯定的,她永遠做不到朝前看,每一天都在追憶從前,然後忘記現在的每一天都是生命裡最年輕的一天。”
柳聆搖頭,她給遊珠雨發了一張下雪的照片,還沒得到回復。
她說:“最美好的永遠都是未來,可以隨意憧憬。”
她沒意識到自己盯著手機的眼神寫滿不同尋常的期待,老太太就算和孫女也不算無話不談,到底閱歷頗深,笑著問:“談戀愛啦?”
柳聆唉了一聲:“早戀不允許的。”
外婆也跟著歎氣:“總不會拉去關起來吧?”
那也不至於,柳聆笑了:“我現在也不能談。”
外婆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喜歡的是女孩?”
柳聆難得露出幾分躊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她。”
沒了枸杞的排骨山藥湯在冬夜很暖胃,她的眉眼又染上了幾分暈開的不解,“感覺很複雜。”
外婆很愛吃燉爛的山藥,又把排骨夾給柳聆,還是給沈文嫄留了一碗,“這有什麽好複雜的。”
“你想無條件對一個人好,那就是喜歡。”
*
柳聆凌晨才收到回復。
但也不是什麽遲到的聖誕節快樂,而是一句:我不想理你了。
這句話沒附帶什麽表情,不過遊珠雨本來也不發這些。
她用的手機也不知道是第幾手的一開始柳聆還以為她用的還是直板機,只能打電話發短信的那種,那天看遊珠雨打車也有模有樣,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柳聆準備排練到登台已經很累了,這條消息在她睡著後發過來,閣樓天窗的雪堆在一起,室內像是白天一樣明亮。
遊珠雨翻來覆去睡不著,桌上的考卷還有作業沒收拾,書包掉在地上,鐵藝餅乾盒摔出了一個凹陷的坑,像是她的心也這麽陷進去一塊,都是柳聆的錯。
她的手機很多年了,App的很多群消息都被她設置成免打擾,她今晚難得點進去,就是為了看同學發的照片。
還有人去和柳聆合影,說我賭學姐以後肯定是個大明星。
遊珠雨對大明星沒什麽印象,隔壁的隔壁化肥店廣告也有大明星代言人,當然是假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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