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華也只是板起臉,想教訓也舍不得真說什麽重話的樣子。
這次卻真生氣了。
因為看出來了, 她在喜歡她。
許緣凡默不作聲地哭著,整個人疲軟又麻木, 可這個念頭閃過後,一陣尖銳刺痛還是直直地戳心窩。
她抬手死死地捂住嘴,極力不哭出聲。
渾身顫抖著。
很害怕,實在是害怕看見她的那種眼神。
窗外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綿潤地打在樹葉上,發出好聽的細碎聲音。
半晌許緣凡哭得累了,她躺在床上,困倦極了反而睡不著。亂跳的心臟在綿密放松的雨聲裡也無法舒緩下來。
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事情。
以前在親戚家寄人籬下,大人忙事情總會忘記給她準備吃的東西,告訴她,餓的話把褲子腰帶使勁系緊就不餓了。她一直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等到大人回來才有飯吃。
後來學舞蹈,高強度的練習之後很快會餓,舞蹈教室裡一片圍著老師嗷嗷喊好累啊好餓啊的小猴子。老師煩不勝煩,轉頭凶完,又叫大家學習許緣凡,她從來沒有喊過累喊過餓。
哪怕一次也沒有。
很小的時候,許緣凡在書裡看見說,人的一生能遇見的幸運和不幸是相同的。
她不知道寫出這話的作者統計學學得怎麽樣,只是覺得,如果自己遭受的所有辛苦是為了讓她能被裴昭華領走,那這份幸和不幸確實完全相抵。
剛被她接走那段時間,許緣凡像一只出生就在鐵籠,長大也一直在鐵籠裡的小狗,看見外面的任何新風光都惴惴的,不安得總是反胃想吐。只能極力做到乖巧懂事。
裴昭華帶她去玩具店,問她喜歡哪個,她不敢開口。於是裴昭華給她挑了整個貨架上最醜的一隻娃娃。
許緣凡心裡難受害怕卻還是露出笑容,說很喜歡。
有天生病了,裴昭華還在外地拍戲。助理把她帶到兒童醫院輸液陪護,給她買飯帶來。
高燒不退,連續掛了兩天的鹽水。
助理完全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給她倒水喝,沒想到大人覺得握在手裡正好的杯子,小孩接過發現又重又燙,加上生病沒力氣,一下子沒拿穩地翻到身上。
那會兒,助理正好看見從外地匆匆趕回來的裴昭華。她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一邊迅速幫她脫下濕掉的衣服,一邊對她道歉。
才剛六歲的許緣凡被熱水燙到也不哭不鬧,只是配合地換衣服,然後抓住助理的衣袖晃晃,討好地說:“姐姐,對不起,我沒好好拿住杯子,對不起。”
裴昭華在旁安靜地看著。
後來對她說:“給你取個小名好不好?”
蠻蠻。
這個直白到有些可愛的小名。希望長大後的她,是個又凶又蠻吃不得半點虧的女孩子。
許緣凡哭得臉頰木木的,側過身,悲涼地盯著窗簾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細細碎碎的雨聲裡,她闔眼終於迷糊地睡著了。接連不斷地做著夢,有真實回憶拚接著虛假的幻想,有毫無頭緒的亂夢。
許緣凡感受到裴昭華來到自己身邊,伸手摸摸她的臉蛋,說,蠻蠻,我也喜歡你。
她忽地睜眼,空蕩蕩的房間裡根本沒有別人。
心在狂跳。
睜眼睛就知道是夢了,依然閉起眼睛想好好回味那句話。為什麽夢裡能那麽美好且真實。
太陽終於從厚厚的雲翳裡浮現了。天邊破曉,疊在空氣裡的雲雨一時晦暗陰沉一時又亮到刺眼,下了大半夜的雨不知不覺停住了。
頃刻間,天地煥然一新。
許緣凡哭了半天,突然覺得根本沒必要。
這不是還沒有表白呢?
況且,無論如何,她在裴昭華的心裡都很重要的。許緣凡眼睛裡一點點有了光彩,忽然覺得力氣回到軀體,忙爬起來洗漱了。
廚房裡采光明亮,太陽透過玻璃照亮乾淨整潔的象牙色流理台,瓶瓶罐罐在光裡透著不同的亮晶晶,一切都是那麽珊珊可愛。
許緣凡洗乾淨米後,煮了小米粥,又倒油入鍋仔細地煎了個餃子。
做好早餐,她洗了個手準備去叫裴昭華。
路過玄關,腳步忽然一頓。
看見裴昭華的拖鞋。她竟然已經出門了?
許緣凡心裡一抽,不知道是緊張還是餓了,胃開始有點不舒服。她黯然失落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裴昭華明明還在休假,卻那麽一大早就出了門。不需要多加揣摩,就知道跟昨天晚上的事情肯定有關系。
許緣凡無法完全猜到裴昭華的心思,隻好摸出手機,想抓救命稻草似的給一個人發了消息:
[哥哥,你起床了嗎?今天要出診嗎,我現在可以來找你嗎。]
對面竟然難得秒回。
[今天什麽日子,裴昭華一大早把我堵住,你也要來?]
[難道你這親妹妹終於做了什麽讓她不高興的事情了?厲害啊。]
許緣凡完全能想象到對面人身披白大褂,盯看手機屏幕,正滿臉漫不經心的調侃樣子。
平常不在乎的話,現在卻能讓她分外窩火。
許緣凡忍氣吞聲地回復:[原來她去找你了。你們等會兒聊了什麽可以偷偷告訴我嘛?哥哥,求求你了。]
對面:[不可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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