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離雪蒼白地笑了笑。
她如此糟糕了,為什麽不再糟糕一點,為什麽還得拚命保留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不願在這裡緩解自己的痛苦。
黑暗瞬間襲來,漆黑籠罩著浴室,她靜靜站在淋浴頭下,一直淋冷水會讓她感冒,把水溫調高,溫暖回籠。
浴室裡有一道小小的窗戶,窗簾將其遮住,只能探進來微弱的光。
霍離雪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渾身冰涼,身體的難受已經消散了許多,只要冷靜冷靜,就用不著緩解了。
但她笑著,一直笑著,蝴蝶的翅膀淋了雨,不願再掙扎,冰涼的手逐漸伸向腿間。
黑色是保護,黑色也是破壞。
霍離雪閉上了眼睛。
“霍離雪!”
聽著呼喊聲,霍離雪睜開眼,看向響動的門,響了兩下停了幾秒,又響了。
她輕歎一口氣,將即將探入深淵的手收回去,給她自己披上浴袍,也就是這個時候,門開了。
夏璟將光照了進來,神情焦急地站在門口,和她四目相接。
霍離雪睡袍帶子還沒來得及系上,歪了歪頭,嘴角噙著笑:“你這是……”
夏璟不小心瞥見了春光,立馬移開眼,耳朵發燙:“停電了。”
“我知道,這不是黑著嘛。”霍離雪說。
“叫你怎麽沒反應?”
“這個啊,洗澡的時候想到一個研究課題,突然有了思路就沉浸進去了,沒注意。”
夏璟深呼吸,退出去:“洗完了就出來,記得把水關了。”
霍離雪系好帶子,關掉淋浴頭,摸著黑走了出去。
客廳亮了許多,有電筒開著,有門外的月光亮著,夏璟給她找了新的帕子:“你先擦擦頭髮,群裡說電在兩個小時內會來。”
霍離雪接過帕子,說了聲謝謝,隨便坐在腳邊的小馬扎上,垂著頭,安安靜靜坐著,有氣無力地擦著頭髮,不再說話。
夏璟坐在沙發上看看群消息,最新通知還有半個小時電就來了。
這半個小時過得很漫長。
夏璟時不時抬頭看向霍離雪,總覺得安靜著的霍離雪和她不在一個時空,尤其是現在。
頭髮已經沒滴水了,她依舊慢悠悠擦著。
薄如紗的睡袍輕飄飄穿在她身上,門外的風輕輕吹進,夏璟一直知道霍離雪很瘦,只是沒想到居然那麽瘦。
在浴室裡不經意間的一瞥……
夏璟出聲:“霍離雪。”
“嗯?”
“你要考慮清楚,這裡是老房子,時常會停水停電,群裡的通知也不及時,你可以去租更好的房子。”
霍離雪這次沒反駁,沉默片刻,淡淡回答:“我會考慮好。”
電來了。
夏璟這才看清楚她穿的淡灰色睡袍,因為沾了水,大面積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灰色,洗完澡沒擦乾就穿上了?
霍離雪瞥她一眼:“很好看?”
“好看,”夏璟嘴比腦子快,話一出口就懊惱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霍離雪笑了一聲,睡袍下擺隨著輕快的步子微微晃動,飄揚,流淌,融入細白的小腿肚,腳踝上的紅繩襯得她腳背的青筋像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蒼綠而富有生機。
夏璟捏了捏掌心的汗,趕緊收回眼,去院子裡練了套八段錦。
霍離雪在浴室吹乾頭髮,又將該收拾的收拾了,出去時瞧了眼在院裡上躥下跳的夏璟。
真年輕,大晚上了居然還跳得動。
回了房間,打開電腦回復學生發來的郵件,處理完工作後時間已經不早了,霍離雪也不怎麽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方才在浴室,又是毫無征兆地發作,沒給她任何過度時間,如同猛獸一般凶猛地朝她撲過來,近期已經發生三次這樣的情況了。
往常不是這樣,往才是提前能感覺到的,比如現在,霍離雪抿了抿唇,能感知到有什麽浪潮像自己襲來,雙腿仿佛陷入浪花裡,浪花一波接著一波,由遠及近湧了過來。
給她的緩衝時間更多,而不是一來就讓她陷入沼澤中,她無法掙扎,只能深陷其中,沼澤快速將她吞噬。
霍離雪深深呼吸幾下,不慌不忙地拿出白色小物件,她閉上眼等著,臉上沒有慌亂,在某個時間點,浪花即將淹沒頭頂,讓她無法呼吸時,小物件沒入裙擺,浪花朵朵。
咬著唇,沒發出任何聲響,眉頭緊緊皺著,脖子上有了細汗。
並沒有對自己溫柔,在快要浮出水面,掙脫束縛重新呼吸時,神情不是解脫不是歡愉。
更多是厭惡與害怕,潛意識裡怕下一場大浪毫無征兆來臨,讓她毫無征兆變得濕漉漉。
她越是害怕恐懼,越是到不了,群蟻蝕骨的難受更加強烈,腳背的青筋凸起,血液流淌,輕輕跳動著。
仿佛是自己的博弈,即使是按了最大檔,依舊卡在那裡,黑暗,無盡的黑暗。
霍離雪眼尾緋紅,暈了淚珠,想攀著什麽爬上去。
恍惚間,方才浴室外的那聲霍離雪開始在耳邊回蕩,那雙緊張她的雙眸浮現眼前。
霍離雪拉著救命稻草,頭埋進枕頭,眼淚將白色染深,顫著的雙唇動了動,終於平息那刻低聲喚出:“夏璟…夏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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