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好像哪裡有微弱的水聲,在黑暗中一點點喚醒何易晞的意識。寒冷帶動著渾身不適,讓她抓住混沌的縫隙,快速清醒。身下好似是硬木的椅子,硌得臀部生疼。她緩緩仰頭靠向椅背,想緩解後腦的暈痛,卻聽得鐵鏈作響。
手被反銬在椅背,雙腳也被綁在椅腿,絲毫動彈不得。如此境地,被襲擊前薑珩羽那竭力平靜的臉龐上的瘋狂眼神頓時浮現在何易晞腦海中。
“哎……”何易晞明白過來,放棄徒勞的掙扎,疲乏地陷進椅子。歎氣讓她打了個寒戰。厚袍圍巾毛領通通被剝去,她知道自己現在大概隻被允許穿著貼身的單衣,藏在衣袍裡的匕首必然已落入薑珩羽之手。
她所猜基本不錯。防身匕首,確實被搜出,此時卻不在薑珩羽手中。薑珩羽隻拔開刀鞘看了兩眼,就隨手扔在燭台之下。那滴答的聲響,就是蠟油落在刀尖的聲音。
這裡是大帳旁薑珩羽就寢的小帳,從外面看毫不起眼,從裡面看厚帳圍繞,透不進什麽光,全靠幾支燭燈,撐起薑珩羽復仇的刑場。
她腰間的黑白雙劍已解,並攏一起放在榻前案上。案旁方椅上也供奉了一尊天神小像。薑珩羽正奉香敬禮完畢,扭頭見何易晞醒了,走到案前,坐在榻上凝視自己朝思暮想的俘虜。
“軍營條件簡陋,招待不周,還請甕城郡主見諒。”薑珩羽心中波濤洶湧,驚雷徹響,開口卻是平緩如靜湖,壓抑至極。
何易晞目不可視,聽得薑珩羽聲音,知道音色確是其人,可語氣語調又和當初脆生生那聲“你敢”相差甚遠。何易晞周身不舒服,不屑琢磨她,當即輕快笑道:“沒事沒事,殿下不必慚愧。我倒要謝謝殿下把我眼睛蒙起來,免得我看見你那副糾結的嘴臉。”
沒想到何易晞淪為板上魚肉,還能笑得出聲,薑珩羽也不禁失笑,站起身去撿那把匕首。
“趁現在還有點空閑,郡主不如說說來我這想談的公事,一會忙起來,怕是沒機會說了。”
“我還有必要說嗎?”何易晞失望於薑珩羽心胸狹窄,行事幼稚,瞬間對求援一事無法再報以希望,脫口長歎:“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豎子不足與謀啊……哎!”
薑珩羽正蹲下身去拾刀,聽何易晞還真的在想甕城求援一事,當即抓起匕首,扭身飛奔撲去,一腳蹬倒捆綁何易晞的椅子。
“啪!”
椅背傾倒,格住一旁架子,翹起任人宰割的角度。薑珩羽整個人跳踩在椅子上,雙腿蜷起,雙臂筋脈跳勃,像一隻利爪全開的小獸,齜牙逼近毫無逃脫可能的獵物。
“何易晞,我就問你一句話。如果團城郡主被人虐殺,做了磚,任人踩踏,你這輩子能過得去嗎?!”
“哦,原來是說這個啊。”何易晞真不愧為薑珩羽眼中的妖女,到了此時此刻,還咧的開嘴笑出輕蔑的嘲諷:“這我可回答不了你。畢竟我又沒和我姐姐互換身份,讓她替我去死咯。”
話音剛落,薑珩羽左手拍抵住椅背,右手操起匕首,手起柄落,砸在何易晞眉骨。哢嚓一聲,血液崩裂,瞬間染紅額角。血滴答落頰,把從匕首上掉下的凝蠟浸透。
她又翻手壓刀,鋒利的尖刃在蒙眼的黑布上摩擦,隨時能刺破布下雙眸。
“不如我再幫幫你,你就永遠不用看見我的臉了。”
“薑珩羽,你敢!”脫口而出的嘴硬,喊完何易晞就後悔了。噬面而來的殺氣讓她忽然意識到了一點,薑珩羽可能是真的敢。意識到她事先預想的羞辱類報復也許都不會出現。薑珩羽不按套路出牌。
她忘了,始山人往往是好賭的高手。
世事難料,同樣的話說的人卻調了個。“你敢”之後,何易晞沒有下手,薑珩羽可就難說。就在恐懼不可抑製地從掌心竄起時,何易晞聽見帳外傳來結結巴巴的一聲輕呼。
“殿……殿下?”
第八十章
聽到簡岑帳外呼喚,薑珩羽像當頭冷水般,澆滅了眼中快燒到刀尖的怒火。她一把掐住何易晞的脖子狠力把椅子推倒在地,收刀入袖跨出帳去。
“殿殿下!”薑珩羽裹身而出的殺氣,讓簡岑吃驚又惶恐。薑珩羽在她面前從不避諱自己的傷心和虛弱。可簡岑還沒有見過她如此怒不可遏又興奮到難以自製的樣子。
“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嗎!”
“是!可可是……祭巫大人到了!”
薑珩羽眼中亮光閃過,語氣立馬緩和許多。
“祭巫大人在哪?”
“在在大帳等您。”
“我這就去。你守在這裡,誰也不許進去。”
薑珩羽提腳就要去大帳,又被簡岑留住。
“殿殿下,您臉上有血,沒事吧?!”
“血?哦,沒事,不是我的。”薑珩羽抬袖胡亂抹了幾下,沒有擦著,便對簡岑道:“你幫我擦。”
簡岑從懷裡掏出還帶著自己體溫的手帕擦上薑珩羽額頭。那是從何易晞眉骨傷口噴濺出來的新鮮血液,輕輕擦拭就能擦淨。這不是她第一次為公主擦臉,手帕卻永遠乾乾淨淨,浸著草木的清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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