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流言既起,自不可能輕易平息。
最先攀上石階振臂高呼的世家學生紅著臉,信誓旦旦道:“不管如何支撐北境開戰,惡例就是惡例!其行功在一時,定然貽害千秋!列位同硯且看,都察院既先言此罪狀,定有後手!諸位皆是飽識之輩,屆時自見分曉!”
喬禾自始至終沒有發話,她垂著腦袋,像是有些呆愣地望著腳下覆雪的石板。
好友略顯擔憂地喚了她一聲。
少女陡然回過神,今日朝中許是真出了大事,風雪漸盛,先生們即便回來也未講學,反倒是勸解著讓她們早些歸家去。
喬禾還惦念著院中那場激烈的爭辯,她抱著書冊小心翼翼越過窄巷積雪,沿著牆根躲避簌簌而落的雪花時抬眸忘記遠處巍峨的院牆。
窄巷向西走可以到直通西直門的大街,再往北去就是天樞的辦事房。往日這個時候,往那頭走能瞧見不少換下官袍歸家的天樞閣臣。
喬禾鬼使神差地朝那個方向走了一段,她沒敢近前,就站在巷口遠眺層雲翻湧。車馬往來匆匆,辨不清其中人的模樣。
她被凍得止不住呵氣,心說自己犯什麽病非要走這一遭,正想著轉身快些回去,便聽見一聲清晰的喚聲。
“喬禾?”
少女登時僵住,她緩慢地抬頭,見到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那張臉時抿起唇,向著傘下的女官行了個禮,應聲道:“學生見過溫大人。”
溫明裳斂目打量了她一陣,並未問國子監今日為何這樣早就讓學生外出,只是道:“若是未曾帶傘便上來吧,恰好會路過附近,也算是捎你一程。”
喬禾本想推拒,但無奈今日種種經歷,她心中實在有惑,猶豫半晌還是點了頭。
駕車的是靖安府上的侍從,溫明裳沒帶近侍,這些人都是生面孔。馬車沒有那些個國子監學生想得奢靡,它和眼前的女官打扮一般挑不出出挑的地方。
“有話想問?”
喬禾看她一眼,把腦袋低得更低了。
溫明裳笑了笑,將手上把玩的印璽收好,道:“都察院的事吧?”
風聲傳得很快,連學生都能聽聞詳情的事兒,更何況她這個朝中重臣。
“大人。”喬禾深深吸氣,忍不住道,“學生……還記得您與我說的那些話。”
溫明裳知道她想問什麽,但朝中的事讓她們知道還太早。她倚著馬車,等了片刻道:“記住便好。明日乃至今後的一段時間,相似的風聞只會越來越多。你今日猶豫想問真偽,我不會答你,你們要自己去尋答案。”
喬禾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這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民巷隔得並不遠,溫明裳在巷口把人送下了車,轉頭吩咐侍從打道回府。窗外風聲如舊,仿若日夜不歇。
“火廉銀。”墨筆在紙上留下一道劃痕。
溫明裳抬手撐著額頭,喃喃道,“下一步是……”
翌日午後,事關“龍駒”的消息傳遍京城,都察院再度加碼,對溫明裳私易軍糧乃至使得北燕借勢攻打瓦澤新提訴狀。
第三日乃東南時的火銃,此物非羽林不得取,北境雖用以奇兵,但終歸拿不上台面,而除卻羽林外接觸過火銃的人便只有……
再後一日……
一時間滿城嘩然,可風口浪尖之人仍舊不為所動。
天樞的差照常在辦,過了廿二便可封印,所有人似乎並未受到這場風波的影響。
直至掩蓋修盟互市的信息被掀至明面,國子監爭論幾乎直接被推至頂峰。
“她就當真什麽都不曾做?”潘彥卓掛印在府,忍不住若有所思地捏著指尖棋。
“是。”少年點頭,“公子,國子監那頭的事態有些失控,矛頭雖皆指向溫明裳,但未能凝聚在一處。”
“意料之中,她在清流學生眼中並不是奸佞。國子監學生不過是再推一把,我也並未真要讓他們成氣候。但的確至今未成一統的確奇怪……”潘彥卓沉吟道,“不過既查木石,可探明她預備何時與長公主會面?”
少年道:“今夜亥時。”
“備筆墨。”他倏然間扔棋,起身道,“告知晉王,他可以將折子遞給天子了。”
院中紅梅覆雪。
今夜不見陰雲遮月,是個賞景的好時候,可惜無人得空。
慕奚站在亭中,身後腳步漸近。
她回過頭,眼見女官撐傘而來。
“今時無雪。”長公主道,“何必執傘?”
溫明裳聞言一笑,反道:“那殿下又何必立於重簷之下?”
話音未落,四下馬蹄聲驟起,火光映亮昏天,一時間連月光都隻得暫避鋒芒。
慕長珺奔馬而來,眼見著二人身影正要一喜,卻見正前方同樣有行伍疾奔。
那是禁軍。
“趙寺卿?”慕長珺皺眉,“你怎在此?”
趙婧疏呼吸微促,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那頭氣定神閑的二人,一抬手道:“奉陛下諭旨,請溫大人與長公主殿下暫居大理寺!”
穿堂風迅疾,仆役沒抓穩手中瓷盞,連人帶物摔在地上。
鞋履踏過院中小徑。
潘彥卓冷眼看著不速之客。
慕長卿衝他露出個十分欠揍的微笑,瀟灑一甩手,道:“東湖羽林都在此了,潘大人,同本王走一趟吧?”
潘彥卓微微擰眉,佯裝好脾氣地發問:“這……殿下仁厚,可否告知下官是為了何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