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誠帝亦是面色鐵青,他身前站著一列拔刀而立的羽林,如同鐵壁銅牆一般將他圍了個嚴嚴實實。殿外的沈寧舟在此刻終是率眾而入,她匆匆看了眼地上的兩具屍首,撩袍跪地請罪道。
“微臣失職!罪該萬死!”
羽林盡數隨她跪下,連匆匆入內的太醫都嚇了一跳。
這得有多久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了?
“尚食局一乾人全數逮捕看押!”慕長臨先一步上前,他在洛清河翻身而下的時候便疾步走到了慕奚前邊,此刻倒是比專於武事的慕長珺先開了口,“仵作何在?拖下去查驗屍身!李少卿,林指揮使,還請協同緝查此人如何混入宮中的。”
“長臨,退下。”鹹誠帝深吸了口氣,遣散了身前的羽林,他匆忙下階,先是看了看慕奚,這才將目光投向溫明裳,“溫卿……可有事?”
“回陛下。”溫明裳忍著疼,垂首回話,“皮外之傷,無性命之憂。還要謝過高千戶與鎮北將軍相救。”
洛清河在太醫來了之後便起了身,眾目睽睽之下不好久留,此刻她行至沈寧舟身側,一道跪下道:“臣亦有過,請陛下責罰。”
此次禁軍和羽林一同巡防,雖說是外圍,但真要細細追究也難逃牽連,不若先行請罪。
這刺殺來得莫名,可惜了此刻棲謠不在。
“清河,先起來。”鹹誠帝歎了口氣,過去扶她,“禁軍乃外圍,此人乃宮中內宦!朕若治罪於你,未免不辨是非!倒是沈卿……當真需要給朕一個交代。”
他的目光在惴惴不安的朝臣之中梭巡,最終看向的是柳氏的方向,冷下聲音道:“還有爾等!今夜朕不過提及要查,就如此急不可耐了不成?!是心懷私怨,還是殺人滅口了?!我大梁的工部,究竟是一國柱石……還是你柳家的私地!”
這番話委實是無妄之災。老太爺都給嚇得不清,連忙出列急急叩首辯解:“陛下明鑒!臣等絕無二心啊!若……若是我等真有此大逆不道之舉,何苦選在此時呢!”
不會是柳家。溫明裳緩過來些許,冷靜思索。她太了解柳家了,敢在私底下行小人之舉,絕對不敢在明面上做出分毫的悖逆。
他們比誰都怕高殿之上的帝王。兩朝世家,說得好聽叫家學綿長,難聽的便是三姓家奴了。
“陛下……”她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聽得另一人同時開了口。
是慕奚。
“父皇。”慕奚提裙起身,她微微抬手,示意站在身前的洛清澤退下,正色道,“有工部一事在前,此等猜度有跡可循,但還請父皇明鑒,切不可因此而遷怒無辜之臣。兒臣初歸京中,父皇既有此任,兒臣自當盡心竭力。今夜之事是否與工部有關尚未知曉,若父皇想查,兒臣也願代而行之。”
“你有此心,很好。”鹹誠帝聞言面色稍緩,點頭道,“刺客凶戾,奚兒為我大梁公主,若是……”
“兒臣知父皇心中所慮。”慕奚此刻才露了今夜第一個笑,她的氣度流淌於骨血,但眉眼間其實不見英氣與冷冽,“故而,此事詳查,想向父皇討二人。”
“哦?何人?”
“一人便是清河。”慕奚道,“清河之能,父皇自然心中有數,此刻沈統領有所失職,自是要摘牌詳查的。東湖拱衛宮中,難以輕調,如此,不若調禁軍查辦,也可讓父皇與諸君放心。”
此言在理。
洛清河眼睫微動,在聽著鹹誠帝沉吟後問詢她可願接此任時微微頷首,“臣謹遵陛下意。”
慕奚唇邊含笑,這才道出下一句:“此第二人,便是溫少卿。大理寺協同六扇門緝查,那總該有個領主職的,溫少卿與工部略有牽連,雖不可查此事,卻可查今日刺客。兒臣在學宮與少卿有一面之緣,頗為敬佩溫少卿之能。”
鹹誠帝原本對她這第二人稍有遲疑,但聽罷還是點了頭,道:“既如此,待到溫卿傷好後,便匡助公主詳查吧。”
百官宴到此,也無人再有賞樂用飯的心了。內宦扶著鹹誠帝離了大殿,其余的朝臣隻得跟著宦官的指引依次離席。
洛清河皺著眉轉過身。
太醫已給溫明裳上了傷藥,可惜衣衫未換,看著還是嚇人。
“阿然。”慕奚在錯身而過的時候低聲道,“夜已深,先回去吧。”
洛清河微微點頭,略微拱手算是送。她走到溫明裳身邊,眉頭還沒松開。
這一場刺殺委實讓人想來後怕。
溫明裳衝她搖搖頭,剛想說些什麽便聽得身後老人嘶啞的聲音。
“明裳——!”老太爺拄著拐,面色難看地望向她,卻礙於洛清河在旁不敢上前,“我等未曾……”
“康樂伯。”洛清河抬眸,那目光宛若千鈞壓在他們身上,叫人喘不過氣,“事態如何自有查證,清者自清,無需贅言。”
柳文釗嘴唇顫動,還想再說什麽,洛清河已經拉著溫明裳轉身而去。
明晃晃的燭光映出他們慘白的臉。
無人敢在此刻為他們說半個字。
圓月高懸。
沈寧舟摘了牌,卸了羽林的甲出宮去。東湖羽林辦了這麽多年的差事,頭一次出這樣大的過錯,她自然不可能獨善其身。
子時已過,街上空空蕩蕩的,不聞犬吠。
可有人在宮門外等著她。
“走走麽?”百官歸京,趙婧疏自在其中,今日她本該去接趙君若回家去的,怎料出了這樣的事,便只能叫小姑娘先去跟著溫明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