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很快就只剩下了薛婉櫻和甄弱衣兩人。
甄弱衣猶豫片刻,捧著酒杯走到薛婉櫻面前:“妾祝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薛婉櫻笑了。笑完開始嫌棄她:“這詞怪陳詞濫調的,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甄弱衣傾身向前,看著薛皇后:“娘娘想聽什麽?”
薛婉櫻笑著看了她片刻,轉過臉換了個話題:“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
第10章
殿中玩著投壺的眾人很快分出了勝負。周太后的父親、周棠的祖父,上一任齊國公周眺,當年以軍功居太傅之位,胡人聽聞周眺之名,無不聞風喪膽,北退不敢涉中原之地。興許是繼承了祖父在某些方面的天賦,看起來十分嬌柔的周棠投壺竟然百發百中,身手不凡,令天子和鹹寧公主都讚歎不已。
回到席上後,天子才問周棠:“輸有罰,贏有賞。阿棠想要什麽賞賜,隻管說來。”
周棠抬著下巴,沉思片刻隨口問:“什麽都可以麽?”天子笑了,“都隨你。”這句話一出,在場的陸賢妃和高淑妃面色俱是一滯。
就連周棠本人都若有所思。片刻後,她傲然道:“那陛下封我個女官來做。”
周棠的話一出,天子不再笑了。
甄弱衣卻多多少少對這個看似嬌蠻的世家小姐有些刮目相看。鹹寧公主拉了拉周棠的衣袖,低聲勸道:“姨母……”
天子尚未開口,高淑妃卻在一旁柔柔弱弱地笑了:“周娘子這話說的。孔聖人都說了‘男有分、女有歸’,朝堂自然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合該留在家中生兒育女才是。”說著又轉頭向天子道:“不若給周娘子賜下一門好婚事,也可——”
“喲,高淑妃還知道孔聖人。”甄弱衣本來在一旁安靜地觀賞著這場大戲,聽到高淑妃的話,心中一滯,那股煩躁感又一次蒸騰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就嘲諷出聲。
天子也看向她,半晌,淡淡道:“你以為人人和你一般,不學無術。”
這事於是就這樣揭了過去。
甄弱衣又抬眼偷偷地去看薛皇后,卻見她始終不發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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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極為厭惡女子弄政,說到底不過是因著每每想起自己的皇位是靠一個深宮婦人的庇佑才得到的便鬱結於心。這算什麽?過河拆橋?甄弱衣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詞到底用對了沒。
天子到底喜歡少女的美貌和朝氣,雖被人觸碰了逆鱗,緩過來後還想哄一哄周棠,於是板著臉道:“除了此事不成,旁的都應你。”
周棠哼了一聲,“那陛下說說,為何這麽晚才來赴我阿姊的千秋宴。”
天子一笑,揮手讓東宮上前:“告訴幾位娘娘和周娘子,大臣們方才爭議所為何事?”
東宮從座上起身,先向父親和母親拱了拱手,而後才溫聲道:“閩地有一女殺夫,按律,女子殺夫,罪犯綱常,當凌遲處死。幾位大人爭議不下,故而兒臣和父皇才耽誤了。”
東宮小小年紀,回答起問題來卻是相當的有板有眼。他就像是按照某個模板精心雕刻出來的成品,不,說他是成品卻又還差得遠,但可預見的,已經顯露出了雛形。
一直沉默著的薛皇后突然問他:“大人們為何爭議?”
東宮漲紅了臉,低聲道:“這女子並非自願與丈夫成婚,而是為他所擄掠,又生下了孩子。閩地素有殺女之風,丈夫不喜她所生的女嬰,欲要溺死,女子為護女兒,才錯手殺了丈夫。”
薛婉櫻聽了,輕嘲一句:“那麽大人們怎麽看呢?”
東宮隻好繼續道:“禦史爭論不下。有說女子並非自願與男子成婚,二人既無媒妁之言,更無父母之命,不當以妻殺夫之罪定論。但亦有大人主張,二人已有夫婦之實,何況那女子的父母后來也收下了聘禮,是故——”
薛皇后又問:“那吾兒怎麽想的呢?”
東宮先是看向父親的方向,而後才沉聲道:“夫為妻綱,人倫之常,縱有所屈,何以能犯?”
甄弱衣聽到東宮的一席話,心中悲哀更甚。
你別看群臣爭議來爭議去,其實呀,他們誰也沒有將這女子的生死放在眼裡。
在他們眼中,她不過是一件貨物,從她父母的手中轉到她丈夫的手裡。他們爭議的不過是這件貨物未經交易的程序,現在到底屬於誰。至於她被擄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被人殺死,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畢竟卑不犯尊,妻子怎麽能殺丈夫?如果妻殺夫、子弑父不被重懲,有朝一日有人犯上作亂又要怎麽辦?
一瞬間強烈的悲鬱像潮水將她整個人覆頂淹沒。
甄弱衣突然向東宮問道:“可那女子、還有她的女兒,便不是人了麽?”
“若不殺了她的丈夫,她又要怎麽保全她的女兒?夫可毆妻,無人管束,父可殺女,無人伸張,她到底要怎麽辦呢?”
東宮愣住了。先生從沒有教過他這些東西,所以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自己的父親。
天子沉默著不發一言,高淑妃又想開口,卻被薛皇后的聲音打斷了,“好了,今日便到這裡了,換首曲子——”
但來不及了。
天子看向甄弱衣,面色陰翳:“你真的太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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