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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弱衣確實累了,漫步花海,迷醉芬芳在某一刻讓她意識到,原來又到了一年晚春。
乾元四年的晚春三月,就在姐姐晚微含著眼淚從擷芳殿上退下後,甄弱衣走了進來,帶來了一陣嫋嫋香風。
十五六歲的少女,卻出落得像海棠一般有著豔麗逼人的美,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天子停留在她臉上炙熱灼人的目光。他笑道:“弱衣,瞧著倒真是弱不勝衣呢。”
再美,對於天子,或者說對於天子有權有勢的男子來說,其實也都只不過是一件可以在大庭廣眾下點評的玩意。甄弱衣想道。
然後天子身旁的薛皇后依舊端正地跪坐在一邊,看著她時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柔和的笑意。
她又是怎麽看自己的呢?
也像一個美麗因而值得被珍重收藏卻仍然只能用來把玩的玩物一般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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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晚上,天子還是來了昭陽殿。
甄弱衣正在海棠樹下獨酌,天子就悄悄繞到她身後,摟住了她。
甄弱衣身體一僵,就聽天子玩笑道:“愛妃可是好大的膽子,朕來了也不出來迎駕。”
甄弱衣回過神來,半點慌張也沒,只見她放下手裡的酒盞,懶懶地道:“陛下可真是不講道理,既不許人通傳,悄無聲息地就來了,還來怪妾麽?”
天子最愛的就是她這般天真嬌媚的模樣,一時間不由更為心癢,他附在甄弱衣耳邊,低聲道:“便那麽大方,要將朕往外推?”
甄弱衣還是懶懶的,“明日麗正殿裡頭裡,薛美人不定怎麽埋汰妾了,橫豎陛下挨不著。”
天子笑了出來,語氣裡頗為不屑:“她也配?”
所以你看,人間尤物,不過用來把玩,但若非身懷美貌,甚至連解悶的玩意都做不成。
甄弱衣想到了很多東西。
其實不止宮裡的女人,哪怕是她父親,一個六品知縣的後院,女人們也是想著法子地爭,爭寵愛,爭子嗣,又為各自的兒女爭著爭那。仿佛女人們把所有的靈氣都用在了後院的爭鬥裡,就如她的姨娘——如今被扶正了,當年便是為了甄弱衣的同胞兄弟能更得家裡的青眼,搶著把甄弱衣報上了采選的單子。
而在這一夜,甄弱衣還隱隱地確信了一件她從前便有所感知,卻一次又一次試圖掩蓋的事情——
她大概是真的,厭惡來自男人的觸碰,每一個婉轉承歡的夜晚都讓她感到一陣惡心。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這是一篇正經的宮鬥文,宮鬥文。
第2章
果如甄弱衣所料,第二日她剛踏進麗正殿,薛美人就朝她發了難。
不過薛美人到底也是薛家出來的女兒,倒也沒有像個市井潑婦似的叉著腰就指著甄弱衣大罵:“你這個狐媚子!”
她只是伏在薛皇后膝頭,一個勁地掉眼淚:“妾素來是個沒用的,哪怕是有了孩子,也不能叫陛下多看一眼,不過是憑著阿姊的垂憐才能勉強有個容身之處罷了。”
看見甄弱衣娉娉嫋嫋地走進來,她不由哭得更傷心了。
“這又怎能怪得了妹妹呢?隻恨哪,有的人狐媚惑主,霸著陛下不放罷了。”說話的是賢妃陸氏,閨名儀瑤,同樣出身名門,又為天子生育了皇次子和皇四子兩位皇子,平日最恨的便是以色侍人,壓了她一頭的甄弱衣。
甄弱衣才不理她,徑自走到薛皇后下手的第一個位置坐下了。
薛皇后或者說薛婉櫻此刻手上正輕輕地撫著薛美人的發髻,甄弱衣眼尖,隱隱地感覺到了她身上籠罩著一種,呃,無奈和厭倦交加的情緒。
很輕微,凝視著她臉上完美端莊的笑意時幾乎很快就會將這一發現忘記。
甄弱衣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那些表面上看上去賢良溫馴的內宅婦人有時有著和她們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殘酷手段,任何一個女人都很難真心地喜愛不是出自自己的肚子卻要來分薄自己親生兒女嫁妝的庶子庶女,和一眾鶯鶯燕燕姐妹響成更多的是因為不得不如此。
但薛皇后卻仿佛有不僅是如此。
甄弱衣早年在嫡母手下膽戰心驚地活著,生得太過貌美也沒讓她得到什麽實際的好處,因而練就了一雙能擅於察言觀色的眼睛。
就如此刻,她隱隱地感覺到,薛皇后對滿屋子鶯鶯燕燕地吵鬧不休毫無興趣,盡管她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但也許內心裡正在叫囂著嘲笑這群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女人的可笑。
甄弱衣微微翹起了嘴角,卻不料薛皇后剛好看過來,她在慌亂間對上了她那雙沉靜如剪剪秋水的眼睛。
然後薛皇后就低下頭,對著還在哭哭啼啼的薛美人哄道:“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兒似的?”說著從畫勾手上接過一條溫熱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薛美人也有些哭不下去了,這才從薛皇后膝頭抬起臉來,嗔道:“阿姐慣會取笑我。”
薛皇后又問了她幾句太醫的醫案,並叮囑了她一番孕期保養的事宜,總算又成功地和了一回稀泥。
下手第二位的淑妃高蘭芝也笑著幫腔:“靈均妹妹可是好沒道理呢,陛下哪裡不疼你了?一聽說你有了身孕,陛下巴不得把庫房都搬空給你呢。”
高淑妃出自皇帝的母族高氏,算是天子的表妹,高氏門第不顯,但天子憐惜母親高太后多年來一直在先帝的周皇后,如今的周太后手下討生活,故而十分親信高氏一族。高淑妃本人雖然門第不顯,又不曾生育,但為人溫柔可親,十分得天子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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