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櫻卻擺了擺手,就近帶著和安坐在桃花樹下的石凳上。
這一等,就等到了日暮時分。
甄弱衣聽說薛婉櫻帶著和安來了,先是一愣,而後笑著大步奔向她們,一把抱起和安。和安抱怨她:“阿娘!我和娘娘等了你好久!”
“我的錯,我的錯。”甄弱衣嘴上說著,轉過頭朝薛婉櫻眨了眨眼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薛婉櫻卻沒有向往常一樣露出笑容,看著她的眼神裡,不知怎麽就帶著一點疲憊,看見她的笑,反常地扭過了頭。
甄弱衣愣了一下,讓和安和幾個年紀較小的女冠子一塊到旁邊去玩,自己則坐到了薛婉櫻身邊。
“阿櫻,你怎麽了?”她問,伸手搭上薛婉櫻的手腕,“怎麽你今日看著,悶悶不樂的樣子?”
薛婉櫻起初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忽然道:“衣衣,你回到宮裡吧。這樣我和蔓兒就可以天天見到你。”
甄弱衣沉默片刻,拒絕道:“我不喜歡宮城,也不想回去。”
“可我真的討厭每一次來都不能即刻見到你。”
“可你若想見到我,就能來見我,而當我思念你的時候,就只能是思念而已。”甄弱衣的聲音無比冷靜。
一瞬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薛婉櫻艱難地道:“如果你回宮——”
“為什麽不是你同我一起離開?”甄弱衣打斷她。
“若說三年前,尚可以說是因為今上年幼,不能理政。可現在,陛下已經十六歲,又有長公主在側輔佐,你還有什麽放不下心?”
“可那是我的孩子們。”薛婉櫻猛地從石凳上站起身,而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她別過臉,看向天邊最後一縷消融在夜色裡的殘陽,隻覺得心中空空蕩蕩的,堵得慌。
和安和幾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冠子瘋了一陣,回過頭來找甄弱衣,卻發現自家阿娘白著一張臉坐在樹下,出神地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
*
薛婉櫻日暮回宮,卻把公主留在了清平觀。
塗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薛婉櫻近兩年來是怎麽了。
她也知道薛婉櫻和甄弱衣交好,對她多有照拂,但隻以為薛婉櫻天性溫柔善良,與人為善,又因為甄弱衣曾經有恩於麗正殿,有恩於鹹寧公主,因此才會在天子死後,還時不時地想起甄弱衣。
但她也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
這幾年來,薛婉櫻出入宮闈,從不要她和畫鉤跟著。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正出神地想著薛婉櫻的事,冷不防走到了回廊的死角。宮燈恰好被風吹滅了,她被籠罩在陰影處,剛想動彈,遠遠地聽到兩個宮人喃喃的聲音。一個道:“你不要命啦?這也敢胡說?”一個則道:“正是因為惜命,才隻敢和好姐姐你說。你猜我那日看到了什麽?太后和甄貴妃——嘿嘿,沒想到太后和貴妃也像我們一般。”
原來是一對分桃的野鴛鴦。
可她們口中說的太后和貴妃又是誰?
塗壁隻覺得一陣胃疼。
*
“阿薑,那份晉陽的魚龍冊被你放到哪裡去了?”
趙亭薑在簾子後的美人榻上小憩,聽到鹹寧的聲音,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外間,從多寶閣上取下魚龍冊遞給鹹寧:“我說你這忘事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鹹寧正要反駁,冷不防地書房的門被人一陣猛叩。
下人入內,遞給她一封手書,說是自宮中發出的。鹹寧連忙拆開來看,臉色也隨之變得蒼白。亭薑在一旁,看見她的臉色,不安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鹹寧卻打斷她,下了決定:“你現在入宮去告訴我阿娘,就說——清平觀出事了。”
說著撇下亭薑,令下人取來駿馬,想著城郊的方向疾馳而去。
亭薑不敢耽擱,整了整衣袖,命人備輦,入了宮。
*
甄弱衣在清平觀中見到塗壁的時候,有一絲驚異。
她向來知道薛婉櫻身邊的這個宮人不喜歡自己,也因為這個緣故,薛婉櫻往後和她相會的時候,幾乎從不帶塗壁過來。
但還沒等她開口,塗壁先冷著臉道:“甄女冠,跪下接旨吧。”
甄弱衣不笑了,她看著塗壁,淡淡道:“接旨?接誰的旨?”
塗壁展開明黃卷軸:“自然是皇太后的旨意。女冠出居道家,卻淫/亂淨地,娘娘念在女冠從前撫育公主的功勞,允許女冠留個全屍。”
她乜了一眼旁邊放著的鳩酒,對甄弱衣疾言厲色道:“還請女冠自己決斷,不要讓奴婢動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甄弱衣竟然沒有掙扎或反駁她,只是對她展顏一笑:“妾聽聞,受尊者賜,必以華服端容,不知女史能否容許妾進屋換一身衣裳?”
塗壁瞥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兩個女力士。
女力士會意,馬上跟到甄弱衣身後。
“女冠請吧。”塗壁道。
甄弱衣慢悠悠地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一直走到了門邊,才轉過身對著那個五大三粗的女力士拋了個媚眼:“怎麽?換衣服也要跟著麽?”
女力士梗了一下,就守在門邊。
甄弱衣輕輕地闔上兩扇門扉,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栓上了門鎖,又費力地搬來了桌椅,堵在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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