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才是時機已到呢？”她皺眉發問，“婆婆，讓我見一眼她吧，沒道理她誣陷了我，我卻不能跟她對質。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這件事既然已經過去了，為何還要如此諱莫如深？”

　　可林眷沒有得到答案，長老只是把她勸返了。

　　一來她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以至於毫無回旋之余地，二來她確實因為這一句話對於過往的認知產生了動搖，兩廂斟酌，林眷還是選擇先回家把事兒捋清楚。

　　小狗的腦袋CPU過載了嗚嗚，要發熱了。

　　林眷氣勢洶洶而去，灰頭土臉而歸，回了家坐在床上，身披月華，隻覺得渾身都是冷的。

　　什麽叫離開我，不是因為忘記了什麽，而是因為想起了什麽呢？

　　林眷仔細回想前世她和老婆的相遇，相知，相愛，一切都很順遂，中間雖有波折，但什麽都無法摧傷深愛之人的信任。她們一直走下來了，從不諳世事，走到知世故而不世故。

　　她成人禮結束那日，血脈中的暴戾也覺醒了，父親讓她去人間遊歷，說她年少輕狂，不知疾苦，所以才雞毛蒜皮一點小事，都能輕而易舉激起戾氣。

　　無論是人是妖，最終修的都是心。就這樣，妖族千嬌百寵小公主背著小包裹直接發配去人間了。

　　人間正值亂世，大家日子都不大好過，人吃狗，狗也吃人。

　　好在她被踢進人間掉落的地方沒有人，她闖進了荒郊野嶺鬼木林，在林子裡犯了瘋病最多也就是濫砍樹木，亂刨野墳。鬼木林原本就是狗都嫌的地界，正常人根本不往這種地方鑽，林眷就是想傷人都傷不了。

　　她就在這樣佔山為王了好多年，期間她不是沒有想要走出林子，但是出去後發了次瘋，把人家好端端的羊圈給端了，成功在村裡留下一個怪談之後，林眷決定還是不出去禍害別人。

　　如果她沒有遇到她命中注定的老婆，她這次人間遊歷，可能遊歷一萬年，也還是在林子裡打轉轉。

　　但何其有幸，她遇見了，簡聆音給狼狽的狗狗少女披上了外袍，給了她名字，把她帶進了深山中的桃源私塾。

　　她喚簡聆音一句師姐，後來有師姐一口湯喝，就有小狗師妹一口飯吃。

　　她好勇鬥狠，血脈湧動的時候，老婆會整日整夜看著她，不讓她出去幹壞事兒。有時候，她犯渾病了，也會傷害老婆，老婆沒有真的生氣過，把她狗毛薅禿，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她們習文練武，老婆看庭前花開花落，執筆作畫，她上樹掏鳥下河摸魚，去後山打野雞，拿回來給老婆做飯。有時候師父訓小狗不思進取，成日都在這些抓雞掏鳥的事兒上浪費時間，罰她在雪地裡畫山景。

　　林眷在雪地裡蹲了一夜，蹲成了一個雪白的小狗塑像。第二天她給師父交了白卷，老婆給師父交了大雪山景圖，圖裡有一個被大雪埋成塑像的小狗。

　　在林眷修心的過程中，她順理成章地丟心了。

　　狗狗的心丟在山野之間，丟在大雪裡，丟在課堂上，丟在一頓頓飯中，丟在每一個血脈湧動的夜晚，師姐清瘦的影子倒映在門外，她說，我在。

　　但似乎是在丟心的那一瞬間，她才真正明白了，何為修心。

　　也正是從那時候起，林眷的十五月圓不僅僅是暴戾，還有松仁月餅和小狗米糕。

　　簡聆音把從黑暗小狗的劇本裡扯出來了，把她帶上了光明大道，後來下山去，人間多少事，風雨也好，汙穢也罷，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都是不怕的。

　　小狗的生命裡沒有主人，簡聆音也不想做誰的主人，但小狗的生命裡有光，光生長成了簡聆音的模樣。

　　日久天長，林眷對簡聆音的稱呼從師姐，變成了姐姐，再變成聆音，再變成老婆。從親一口要臉紅大半天，到一天恨不得親八百回。

　　林眷有點記不清直至老婆跳了輪回道，她跟老婆啵過多少次嘴了。

　　不可能沒有一百次。

　　如果說族內秘法，九十九次熱吻會喚醒老婆記憶，那麽上一世的九十九次熱吻，喚醒了什麽呢？而簡聆音跳了輪回，忘卻前塵，可她呢？她又在那些吻裡，被喚醒了什麽呢？

　　而如果親吻喚醒記憶，迎來的並非圓滿終局，而是不可承受的黑暗前塵。那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林眷尋尋覓覓了百年，從沒有這麽沮喪過。這種沮喪並非來自於前路艱險，而是她生怕自己走錯了路，反而將老婆越推越遠。

　　她難受的時候，就不想做人，隻想變成小狗蜷起來。

　　小狗悄悄鑽進老婆被窩裡，蜷成一小團，假裝自己是一個普通毛絨抹布，依靠在老婆的手臂和胸口之間。這個位置格外的親密，能夠聞到老婆身上淡淡的香氣，也能夠聽清那穩定而蓬勃的心跳聲。

　　小狗林眷舔了舔老婆的手腕，猶不滿足，又小小地呲出牙來啃了啃，啃也不舍得用力啃，隻含在嘴裡，像含著一根珍貴磨牙棒。

　　簡聆音一天天睡覺睡不安生，今晚好不容易前半夜暴打了親嘴章魚，後半夜又有人來啃她手腕。

　　那感覺酥酥癢癢的，簡聆音忍不住抽了抽手，可是一雙毛爪子很快按住了她。

　　小狗發出嗚嗚的聲音：“老婆，別抽手。”

　　別不要我，求求你了。

　　老婆咱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我重新追你，你重新喜歡我，前塵不前塵的，我們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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