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不願讓雲葳做孤的屬官?”文昭坦然直言:
“奔喪只是托辭,您想借機帶她離開襄州,而孤眼下不便出封地,便也無法再尋你們回來,對麽?”
苦思一夜的推卻理由就這麽被文昭撕開擺上明面,寧燁的腦海裡嗡嗡作響。
“妾不是這個意思。若說最不願雲葳去給她叔父奔喪的,便是妾身了。不過她只有十三歲,做官是否有些早了?給殿下添了麻煩,就不好了。”
“夫人說笑了,”文昭勾唇淺笑:
“國朝有多少十三歲上戰場的子弟?前雍至今,有多少十余歲拜官的姑娘?這些夫人該是有數的。孤在外的聲名,應該沒有殘暴昏聵這一說吧,夫人對孤不放心?”
寧燁緩步在旁跟著文昭,柔聲回應:“殿下言重了,妾絕無此意。既然您都安排妥帖,妾不攪擾了。”
“夫人且慢,孤與雲相,借雲葳暫且達成了互不侵犯的約定。孤認為這是夫人想要的結果。”文昭凝視著寧燁:
“但您該知,外人當您是雲葳的伯母,您長留她身側,會令人生疑;您在她出事時與丈夫和離,更是疑點。雲葳身份若漏,雲家會出事,不是嗎?”
寧燁擰緊了眉頭,忖度良久,才回應道:
“妾有分寸,會盡快給您答覆。雲葳嬸娘離世,妾身為伯母關照一二,無可厚非。妾雖與雲山近和離,對他的作風卻了如指掌,此事他才不會宣揚出去。”
文昭鳳眸微轉,直接轉了話題:“夫人來這兩次,都不提見女兒,怎麽,中元夜你們相處的不愉快?可要孤從中斡旋一二?”
“她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必勉強。”寧燁不無苦澀的出言:“終究是我虧欠她良多,急不得。”
“雲相和雲少卿,對她就真的沒有一分憐惜?”文昭頓住腳步,遠眺園中的樹冠青翠。
“我隱忍多年,便是信了他父子二人所言,四季派人探看雲葳,不會讓她受委屈。”寧燁垂眸低語:
“我當她被叔父照顧的妥帖,是以對雲景視如己出。而今,現實擺在眼前,這些年,雲相父子的話都是虛妄。”
“她心裡存了缺憾,只有你能彌補。”文昭想起自己的幼妹對父愛的期盼,設身處地的站在雲葳的角度忖度了一番:
“雲葳該是期待親人呵護的,她待人接物的表現可算不得好,不敢接納旁人的心意,這般沉悶,要吃虧的。”
寧燁自是認同文昭所言,雲葳的冷漠疏離,謹小慎微令她不自在,更遑論那些與孩子無有親緣關系的陌生人:
“求殿下多擔待,寬宥她行事的過錯。這不是孩子的錯,是妾未盡到自己的責任,她若惹您動怒,您便責罰妾吧。”
“夫人請起,不必如此。”文昭沒料到寧燁會代雲葳跟自己請罪:
“孤說這些,不是怨怪。雲葳靈秀聰慧,若能改改這脾性,實是個難得的佳人,日後前途無量。得了個好女兒,是您的福氣。”
寧燁訕笑一聲,沒有回應。
文昭誇了雲葳,她沒有立場替人客套;而改變女兒的心性,她如今沒有機會靠近,自是做不到。
是以她隻好拱手一禮,別了文昭的府邸。
秋日午後燥熱,雲葳歪著頭半枕著自己的胳膊,與其說是在看書,不如說是在打瞌睡。
秋寧悄無聲息的近前,回想起今晨這小東西把文昭氣得不輕,故意大聲的清了清嗓子,將雲葳嚇得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一臉哀怨的望著她。
“殿下叫了,走吧。”秋寧朝著人歪了歪頭,直接在前引路。
雲葳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暗罵文昭說話不算話,卻也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秋寧把人帶到書房門前便走了,雲葳獨自入內,行禮後便不知所措,乾巴巴的立在一邊,房中也無旁人,令她尷尬的腳趾扣地。
文昭把玩著一枚玉佩等了半晌,見她老實的不像話,便先開口,淡然吩咐:
“右邊桌上有府中例行的公文式樣,你學一學,寫一份著府中典軍清查襄州軍近一年糧餉發放的公文來,半個時辰。”
“是。”雲葳心有狐疑,這不是書記事務嗎?為何要她這典簽來做?
但礙於文昭陰晴無定的脾氣,她也不敢問,隻好悶頭過去學起了長主府的公文撰寫章程。
不出一刻,雲葳便行雲流水的擬定了一份,蠅頭小楷板正端方。可她卻不敢貿然給文昭送去,隻垂眸瞧著沙漏發呆。
文昭本是隨意的瞥了一眼,就見這人在偷懶。
她快步走過去想抓個現行,哪知立在桌案前時,她驚詫的發現,雲葳身前的公文,墨跡都乾涸了,而此時才過去不足兩刻。
文昭拎起公文審閱了一番,除卻措辭有些刻板,幾乎沒有錯處。
她微微抬眸將視線落去對面,雲葳一臉忐忑的垂首在旁,羽睫不住的眨巴著,好似在等待一場宣判,流露著肉眼可見的緊張與不安。
“從前學過?”文昭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些許,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未曾。”雲葳小聲回應著。
文昭覺得雲葳需要肯定和鼓勵,便抿唇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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