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喜被看守攔在了厚重的獄門外。
身為文昭近侍,把持內侍省的頭號人物,羅喜這些年可從未吃過此等閉門羹,但他今日的確無可奈何,文昭沒給他任何通行的令牌物證,三司會審規矩嚴明,這些人攔他合乎法理。
羅喜磨破嘴皮子也未曾得到通融,只有三五畢恭畢敬的守衛朝他點頭哈腰地敷衍,求他萬勿為難,有事請示主官或回宮去取足以放行的憑證。
情急之下,他隻得折返大興宮,朝文昭討要令旨信物,再來一趟。他心底有些不好的預感,有膽子冷著他的朝臣可不多,冒著開罪他的風險“秉公辦事”,只能是事成後的利益可觀非常。
一來一回耗時頗久,羅喜邁著蹣跚趔趄的步伐,呼哧亂喘跑入宣和殿,毫無儀態規矩可言。
文昭瞥見歸來如此失態的羅喜,她的心陡然漏跳了兩拍,急不可待的從禦案後起身,前來相迎:“如何?”
羅喜上氣不接下氣地請求:“呼…陛下,您給老奴個信物,他…他們攔著老奴,不讓進。三司的人,都…都在天牢了。”
文昭的眉心頃刻皺起,憤恨攥緊了拳頭,冷凝的眸光垂落的間隙,掃過腰帶上明黃流蘇系著的玉佩,匆匆以蠻力扯下,塞進了羅喜手裡,催促道:
“快,騎馬去,把雲葳給朕接出來!”
“接出來?”羅喜有些發懵。
“對,接回宮來,朕的口諭,看誰敢攔!你帶幾個殿前侍衛一道去,快些。”
文昭怒不可遏,三司那群老頑固,幾時有過這樣的辦差效率,現下局勢,雲葳怕不是羊入虎口了。
他們這幾大衙門若如此中用,文昭何必讓殿前司領了查案的差事,又把秋寧指使到團團轉呢?
文昭的猜測並不突兀,雲葳自睡夢中被帶離了掖庭獄,一整個人還是蒙頭轉向的狀態,未來得及弄清此身何處,就被獄卒帶去了天牢刑房。
而此刻,她已然快被滿面打濕的桑皮紙剝奪了最後一份呼吸的自由。
這群人無意審問,隻想要她閉嘴,永遠閉嘴罷了……
雲葳驚惶不已,愈是緊張呼吸的頻次便愈發急促,可那厚重的桑皮紙不留一絲縫隙,緊貼著她的面頰,拚盡全力吸氣的鼻翼翕動不停,卻無有一絲空氣入喉。
每一次苦痛的掙扎,都會讓無助的絕望在她的心頭無限放大,漫卷她本就脆弱的意識;每一次手足的戰栗,都會讓她本就愈發虛弱的身體脫力幾分,直至再沒有求生的欲望和掙扎的本能,但求速死解脫……
意識迷離的當口,一道鬼魅般陰鷙的嗓音傳來:
“這份恐懼蔓延侵蝕的滋味兒,可還合你心意?帶著這份苦楚赴黃泉,下輩子投胎,也該不敢去效命今上了吧,呵呵呵…啊!呃——”
……
“醒醒!醒過來!”
昏沉飄忽的夢境裡,雲葳見到了溫熱的光暈,見到了笑意盈盈的林青宜,正溫和地朝著她招手。她可以擁抱暖陽,亦然可以無拘無束的徜徉呼吸新鮮的,帶著青草芬芳的空氣。
雲葳不想醒來,可她好似被人劈頭蓋臉澆了盆冷水,身子也不知被何人扛了起來,晃動的分外劇烈,嗆得她想要咳嗽,想要張嘴,想要大口大口地喘息…
綠草如茵的曼妙原野逐漸扭曲,光暈變得淺淡,林青宜和藹的面容亦然漸漸模糊,直到被黑暗吞噬…
她睜開沉重的眼瞼,入目的是一白皙無暇的脖頸,她伏在這人的肩頭,隨著此人奔波的節奏輕顫不休。
“…咳咳,誰?”雲葳嗓音沙啞,脫力的胳膊自然垂下,語氣更是虛浮。
“先逃出去。”身下的人惜字如金。
雲葳認得這道嗓音,話音飄落的一瞬間,她驚駭至極,險些再度忘卻了呼吸。
“您不該…”
她稀裡糊塗的,還在想劫天牢是死罪這件事。
“閉嘴。”那人有些不耐,眼前的迷煙愈發濃烈了,不可耽擱過久。
“桃枝,桃枝也在,我見到她了,帶她走。”雲葳換了話題。
“有人接應她,後巷集合。”
天牢廊道裡滿布迷煙,方轉醒的雲葳實在虛弱,說了兩句話不小心吞入幾口煙霧,大腦袋重重地垂落在來人的肩頭,也中招暈了過去……
時近晌午,羅喜老淚縱橫,顫顫巍巍地捧著一枚染了黑灰的白玉簪,交去了文昭的手中。
文昭惶然倒退了數步出去,幾度伸手近前,卻無有一次能鼓足勇氣,握過那枚歷經烈火灼燒仍溫潤透亮的狐狸頭玉簪。
水波粼粼的眸光定睛在城南的濃煙處良久,文昭訥然回身,卻被宣和殿的門檻絆了個趔趄……
第92章 蟄伏
光儀三年九月中, 深秋楓葉殷紅。
適逢休沐,大清早的,宮中司珍給文昭呈送了一盒彩寶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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