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烏泱泱一片朱紫,到頭來殺伐事卻要您去,他們都是擺設嗎?”雲葳複又染了一絲哽咽,閉著眼抱怨開來。
“話不能如此說,朕去是現下的權宜之選,年輕人尚需歷練,老臣不便再折騰。朕雖不算年長,但見識多些,替臣工扛一波,日後就輕松了。”文昭撥弄著雲葳的小耳朵,溫聲哄勸:
“小芷不鬧了,你素來懂事,利弊權衡自是清楚。好生給朕看好這個家,莫讓京中生亂,等朕回來,好麽?”
“睡覺!”雲葳揪著錦被蒙過了頭頂,氣鼓鼓地丟下兩個字,闔眸裝睡。
文昭斂眸笑笑,翻身躺倒在床榻外側,伸出大長腿去探雲葳暖融融的被窩:“小芷,朕的身下好冰的,給朕讓些地方?”
雲葳輕哼一聲,身子卻實誠地偏移幾分,往床榻裡拱了拱。
文昭心滿意足,丟下自己的被衾,厚臉皮鑽進雲葳那邊,伸手環住熱乎乎的小人,貼著人安然入了夢。
臘月初,文昭親率十萬大軍向西北進發,出征之日軍歌嘹亮,號角鼓樂震天,確如她所料,帝王掛帥,士氣高亢,軍容整肅,一派王師雄風,百姓見了,亦民心大振。
站在城門外,咧咧西風呼嘯,刮得雲葳臉頰生疼,乾澀的風沙吹散了她眼底的熱淚,唯余通紅的眼眶,獨對寒冬。
黃塵漫卷,文昭的身影片刻後便找不見了,雲葳咬著下頜的軟肉,抑製住心頭酸澀,拔腿飛快逃離城門處。
對戰西遼,殊為不易。
文昭渴盼速戰速決,但前線環境惡劣,戈壁狂沙漫卷,自然條件的考驗很是磨礪人的心性與定力,也在客觀上造就了諸多阻礙。
她沒有畏縮怯懦,叫苦喊累的資格,她是全軍與天下的領頭羊與準心骨,不管心底有多煎熬,面對臣工子民時,仍要表現出鬥志昂揚,勝券在握的勇毅與激昂。
紅與白,是那大半載歲月裡,印進她腦海的底色。
是兵將的颯爽披風,是染血的兵戈長槍,是得勝的葡萄美酒,是百姓的華彩明燈…
是刀劍的冷冽寒芒,是戰場的森森白骨,是嚴寒的漫天飛雪,是慶功的稻米馨香…
苦心人,天不負,南紹的戰事在光儀五年的盛夏終結,南紹國滅,王室與大魏稱臣。
朝中軍備尚算充足,文昭一鼓作氣,命蕭蔚與寧燁領兵北上,包抄西遼,帶領一眾將士喋血苦戰,總算在年關時,將強敵逼退千裡,在西疆築起了新的防線。
揚眉吐氣的大軍得勝凱旋,還朝之日,恰逢帝京歲除之夜,所到之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樂華章。
第111章 賴皮
霽雪初晴, 雲消霧散,旌旗招展,鼓樂喧天。
京城西北官道上,文武百官儀容整肅, 去京百裡郊迎帝師凱旋。
大魏的軍旗獵獵作響, 文昭騎在威風凜凜的戰馬上, 大老遠望見一片朱紫, 尚且瞧不清眾臣的面容,山呼之聲便被西風吹入了耳畔:
“大魏萬年!陛下萬年!臣等恭迎皇帝陛下得勝還朝, 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載風沙淘洗, 文昭的心更加堅硬幾分,可對腳下這片土地與子民的情愫,卻是愈發深沉了。
刀兵劍戟穿身過, 她現下再見百官朝拜, 才算深刻懂得了何為萬民之主, 守國之君的尊榮與擔當。
鐵馬錚錚近帝京,文昭攥著韁繩的手竟有些微微發顫,這一載的苦難危局數不勝數, 她卻從無一次激動緊張至此。
許是近鄉情怯,許是熱鬧祥和的京城太過安然,許是記掛的親故都在此處念著她罷…
戰場裡錘煉一番,她本就清冷的玉容上再添三分冷冽,如今不怒自威,鳳眸視線自帶孤絕,垂眸掃過眾臣時, 頗有睥睨天下的震懾威儀之態,令人深覺膽寒, 不敢直視。
不過那眸子裡閃過一刹渴慕已久的柔情,是探尋求索的眸光。只可惜刹那明滅,轉瞬無影無蹤,肅殺的神色裡平添了幾多落寞惆悵——
出迎的朝臣裡,沒有她日思夜想的那個小丫頭!
親征禦駕歸朝,莫說在籍重臣,便是身有勳爵的家族子弟,也要整肅出迎的,雲葳緣何不曾現身呢?
況且今日一道歸來的,還有她的親生母親,在南疆殺伐日久的寧燁。
文昭的心情算不得爽利,急切與憂煩頃刻席卷周身,應付冗雜的典儀流程變得煎熬備至。
大軍抵京已然是午後光景,城中官道處洋溢著除舊迎新的喜樂氛圍,百姓們正在準備慶祝團圓,闔家守歲。
文昭入京後,便換乘輿車,在車內更衣梳洗停當,方入大興宮先往太后的坤寧宮去參拜告吉。
齊太后眉眼間笑出了深沉的褶皺,提著一整年的心神總算歸了位,近前拉著文昭左瞧右看,緊緊攥著她的手,生怕人跑掉一般。
“讓母親擔心了,女兒好著呢。”文昭反握住太后略帶薄汗的手掌,巧笑倩兮,極盡溫存。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