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也就半刻前到的。你府上門房倔得很,朕進來頗為不易,好生嚇唬了他一通。”
文昭輕笑著與人打趣:“午後這般熱,你跑出去做什麽了?還放狠話不許斂芳跟著,平白讓朕擔憂。”
雲葳把絲帕捂在了眼睛上,訥訥低語:“臣,臣去雲府吵架…被轟出來了。”
文昭頃刻將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去雲府作甚?吵什麽架?他們為難你了?”
“嶺南的事和他們脫不開乾系,臣忍不住。”
雲葳剛平複的抽噎又狠了起來,哼哧哼哧喘了半晌:“可我…根,根本沒見到雲相父子,老夫人把…把我趕出來了。”
“你糊塗了?”文昭深覺詫異,亦然有些後怕,情難自控還是忍不住嗔怪:
“心情不好傷腦子了?這事兒你就堂而皇之的過府去跟人要說法?趕出來是輕的,也不怕他們傷了你,怎如此莽撞?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回府。”
雲葳耷拉著腦袋沒說話,淚水將一張絲帕染得潮濕不已。
委屈隱忍的小模樣入眼,文昭到底是軟了心腸:“好好,不哭了。跟朕回宮去,好麽?朕不能一直在外面耽擱,但你這樣子,如何讓人放心的下?把眼淚擦乾,我們回去?”
雲葳棄了濕透的絲帕,抬袖抹了抹眼淚,囁嚅道:“臣沒事了,陛下回去吧,臣想睡一覺。”
“誰信你沒事?方才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是沒事的樣子?回宮去睡,讓太醫給你調理一二,莫讓朕憂心。”文昭耐著性子與人拉扯:“要麽就在此處睡,朕守著你,晚些把你抱回宮去。”
“臣不想讓人瞧見,臣不去。”雲葳別過了腦袋,不合時宜地吐了個鼻涕泡泡。
“帶個帷帽,無人看得見。再說,你與朕一道回去,誰敢盯著你看?”
文昭強忍著笑意,給人擦了擦小鼻子:“莫再讓朕廢嘴皮子,起來。朕若露餡了,朝中老頭子絮叨的時候,也逃不了你的那一份。”
雲葳拗不過,無奈之下,隻好跟人入宮去,歇在了文昭的寢殿。
文昭命人喂了雲葳足量的安神湯,小東西沒多久就入了夢鄉,睡得死沉死沉。
暮色昏昏之際,文昭去了宣和殿傳膳,免得把雲葳吵醒。
晚膳才吃到一半,文昭胃口不好,正在百無聊賴之時,內侍監羅喜滿臉驚慌,快速趨步入內,跑去她的身側耳語半晌。
文昭駭然,頃刻拍案而起,鳳眸含鋒,柳眉倒豎:“當真?一家斃命?”
“雲府正房入夜未曾掌燈,下人查探過便報了官,京兆尹已在入宮的半途了。”羅喜說起這事兒,便覺後背生風,涼颼颼的。
一朝宰執青天白日被滅門,卻未曾鬧出一絲動靜,凶手該是怎樣駭人聽聞的刺客?
“秋寧!”文昭厲聲一呵,廊下的秋寧一溜煙跑了進來:“婢子在。”
“即刻帶著禁衛去雲崧府上,全權接管雲府,府中上下與京兆府的衙役,悉數扣下!封鎖府中一應消息,快去!”文昭冷聲吩咐著,一雙拳頭緊抵桌案,攥的咯吱咯吱響。
秋寧雲裡霧裡,帶著禁衛調頭就走,待入了雲崧的府邸,推開正房房門的刹那,毫無心理準備下,她被眼前景象驚得倒退了兩步出去。
一家四口,老老少少,坐在滿桌冷透的佳肴前,早已沒了氣息。清白的月色透過窗欞,斜斜垂落在餐桌旁,將屍首青灰的面色照得更加慘淡。
威風赫赫的相府高門裡,所有的主子竟悄無聲息的亡命一處,實在令人膽寒。
壓下心中的驚駭,秋寧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禁衛封鎖了雲府,將上下仆役挨個清查核對一遍,忙得不可開交。
雲崧是權臣,人脈廣布,機警一生,突然斃命府中,令文昭百思不解。
她沒了用膳的興致,隻好踱步往寢殿去冷靜。
望著床榻上安睡的雲葳,文昭腦海裡忽而閃過一絲可怕的猜測,令她的眸子裡,頃刻染了一層霜雪。
“把她挪去北面的翔雲閣安歇,讓斂芳入宮來,寸步不離守著她,不準她外出半步。”
文昭定睛觀瞧了雲葳良久,轉頭輕聲吩咐著槐夏。
槐夏有些暈頭轉向的,卻也不敢多問,把睡夢中的雲葳帶離了文昭的寢殿。
安神湯熬的過於濃了,雲葳再度轉醒,已經是翌日的晌午時分。
腫脹的雙眸睜開時,瞧著房中格外陌生的陳設,和一眾如木頭一般的隨侍,雲葳頓覺恍如隔世。
殿前司與暗衛悉數撲在了雲府的案子上,一夜過去,隻查出雲府走丟了一個家仆,眼下不知所蹤。
雲崧不在朝堂,雲山近未去大理寺,雲景不曾往國子監……
文昭即便有意隱瞞,也知這般情形下,斷然是瞞不住的,是以在當日午後,她明面上集結了三司主官,明令幾人務必盡快查出雲府投毒案的始末。
一語出,滿堂嘩然。
相府高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夕間祖孫三代盡皆被人毒殺,饒是歷經半生風浪的老臣們,一時也深感惶惶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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