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單影隻的小馬車奔波於嶽州怪石嶙峋的山路,不多時車輪便顛簸報廢了。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雲葳慌不擇路,隻好棄了馬車一路狂奔。去歲舊案的線索未全,她此刻還沒膽子回京去。
“籲~~雲葳,站住!”
一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溫婉嗓音,卻承載了十足的怒火與焦灼,驟然乍現於雲葳的腦海,令她逃跑的腳步轉瞬頓在了原地。
滿眼驚駭地循聲回望,那棗紅大馬上的颯颯英姿,竟是一年多未曾謀面的寧燁。
雲葳傻得徹徹底底,寧燁不該在南疆嗎?
四周的馬蹄聲漸近,雲葳心下惶惶,複又提裙開溜,管她是親娘還是別的人,跑路要緊。
寧燁劍眉一凜,口含哨子吹了幾個短音,冷哼一聲,提鞭縱馬追了上去。
雲葳遊走在半山腰的灌木叢裡,比騎馬的眾人行動靈巧幾分,但山中包圍已成,她早就是甕中鱉了。
“別折騰了,跟我回去。”
寧燁冷言冷語,眼神裡的情愫分外複雜,翻身下馬,步步逼近了惶然無措的雲葳。
雲葳捏著裙擺的手指都在顫抖,掃過四下圍攏的陌生人,一時摸不透時局,隻得忽閃著大眼睛,邊倒退邊試圖討好地喚了聲:“…娘…”
“站那別動了。”
寧燁懶得跟她耗,身邊的隨員可不是寧家下屬,都是喬裝的殿前司侍衛,她不好包庇雲葳。
“您放我走,我不能回去。”雲葳慌得徹底,杏眼來回遊走,尋找著逃跑的時機。
“別逼我動手。”寧燁臉色愈發幽沉:“過來。”
雲葳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橫,飛速轉身邁入了身後的荊棘林裡,爆發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奔逃遠去。
那些人都騎著馬,不便入荊棘叢,寧燁老了,體力定不如她,雲葳鑽了空子,自詡有三分成算。
寧燁倒是沒想到雲葳這般執拗不聽勸,她拎了個無箭頭的袖箭,瞄準了雲葳的腿彎,“咚”的一聲悶響後,小人腳下一軟,身子飛撲出去,栽了個跟頭。
寧燁一個箭步上前,反手將人擒住,順帶拿她身上礙事的披帛給人捆了爪子,咬牙道:
“自討苦吃,再胡為神仙也救不了你。”
“娘…,娘……”雲葳險些染了哭腔,癟著小嘴委屈巴巴地抬眸望著寧燁,妄圖感化眼前人。
“有何功力都攢著去禦前用罷。”
寧燁的話音有些無奈,拎著雲葳往樹叢外走:“等你和陛下之間的舊帳算乾淨了,我再與你清算母女間的帳,雲閣主。”
雲葳當場語塞,顯然是沒料到,寧燁會知曉此事。
不知是文昭與寧燁統一戰線了,還是那個從未插手閣中事務的新任首監,蕭蔚蕭大將軍,反水叛變了。
第94章 北歸
蘭月乞巧五谷豐, 風落玉津暑漸消。
光儀四年七月初,雲葳隨寧燁悄無聲息地回了京中的定安侯府。
寧燁依從文昭的吩咐,對外隻稱自己戰場受傷,亟需安養, 閉門謝客。
可憐巴巴的雲葳這次徹底被寧燁關了個密不透風, 斷了與外界的一應聯系。
母女二人歸京的當晚, 文昭踏月而來, 孤身入了寧府的門庭。
夜幕低垂的府中靜謐非常,長夜寂寂無月色, 庭院廊廡未燃燈, 顯得有些冷清。
文昭提著一盞昏黃的小宮燈,隨寧府的管家入了內院。
“臣參見陛下。”寧燁疾步出迎,面上顯現出始料未及的震驚。
她雖料到宮中會有人過府, 卻沒想到文昭竟會親自溜出宮來尋人了。
“免了, 雲葳在何處?她…可還好?”
文昭淡然輕語, 垂眸審視著寧燁,轉手將宮燈扔給了嚇丟了魂兒的寧府管家。
寧燁站起身來,拱手道:“小女實在頑劣, 被臣暫關在臥房裡。”
文昭忽而冷嗤一聲:“夫人真幽默,‘頑劣’一詞怕是不適合她。給朕帶路,該會會這桀驁不馴的白眼狼了。”
話音入耳,寧燁的神色尷尬而局促,脊背卻添了幾許寒涼。
她默默地在側引路,交握的手心裡冷汗一層又一層,心底不住默念著, 求告了漫天神佛,希冀雲葳一會兒張張嘴, 莫如北上這幾日一般,執意閉口做啞巴。
站在小院回廊下,寧燁正欲掏了鑰匙開鎖,文昭抬手攔下,接過鑰匙後,拂袖示意人離去。
寧燁不敢多言,躬身退去了院中候著。
雲葳的房間無有一絲火光,不知是在賭氣,還是真的睡下了。
文昭立在房門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顫抖著手將鑰匙插入了銅鎖的縫隙裡。
“哢噠”
細微的脆響傳出,窩在床榻上的雲葳眉心一緊,慌忙抓過錦被把自己裹了個嚴實,還不忘翻個身子,背對著門口。
文昭迅捷推開房門,開合一瞬,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唯余落寞地輕歎,竟有些無可奈何。
她反手合攏房門,緊接著摸黑下了門閂,直奔雲葳的臥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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