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還是隻會搖頭:“不,不會的,母妃不會的,這絕不可能…”
“是不是?老實交代!”
文昭蠻力抽離了自己的衣裙,冷眼審視著文婉,沉聲警告:“莫要逼我收拾你。”
文婉面露惶然,一雙笑眼裡涔滿了清淚,語氣裡透著十足的畏懼:
“臣不知,臣真的不知。母妃隻讓臣換了禦醫給您備下的那一托盤藥膏,旁的什麽都沒說。”
“她讓你掉包朕的藥,你想也不想就照做?她遞刀讓你殺朕,你也殺,對麽?”文昭苦笑一聲,一時竟看不透文婉是裝傻還是真的傻。
“不,不…不是,不…”
文婉抱著腦袋瘋狂搖晃著,臉上的淚痕一道道交錯如宮外糾纏不休的車轍印痕。
文昭半俯下身子,與人附耳低語:“朕若讓你給她送一碟下了藥的糕餅,你可敢?”
文婉驚駭不已,眸光怔愣,頃刻癱坐在地,羽睫都不曾眨動分毫,仿佛嚇丟了魂兒。
半晌,她突然抖了下身子,直接以頭搶地,給文昭“哐哐哐”地磕頭:“求長姐息怒,求您饒了母妃,求您…”
文昭的眼底劃過一瞬失落的苦澀,用近乎僵直的手蠻力製止了文婉的舉動:
“即便她對你少有疼惜,可姐妹終究親不過母女,朕自作多情了。婉兒,你不小了,去封地吧,徽州物阜民豐,是個好地方。”
“婉兒不走,姐姐,我從沒離開過京城,沒離開過您和大娘娘,求您別趕我走。”
文婉複又攀上了文昭的衣裙,死死抱著她的大腿,嗚咽不停:
“婉兒不知道藥膏有問題,母妃她不會害您的,您對她好,她都記得的。再說,母妃怎麽可能害我呢?我是她親生女兒啊,長姐您信我,信我好嗎?”
文昭無力地闔眸長歎一聲,文婉有今日天真糊塗的蠢樣子,要怪她。
早先的歲月裡,她逼著文昱成長變強,便希望文婉能過得自在愜意,從未強求文婉接觸真實的皇家底色和朝堂政務。
是她把人護得太好,反被賊人盯上,成了一把沒心沒肺的,隨時可以悄無聲息刺向她腹心的利刃。
“秋寧,帶她去太后宮裡住一晚,明日送去徽州。”
文昭掃過幼妹涕泗橫流的臉頰,隻沉聲道:“以後凡事多個思量,好自為之。松手。”
“長姐,我不去,長姐……”文婉的手攥的愈發緊了。
“殿下…”秋寧不無苦澀的近前去掰她的手:“殿下聽話,不鬧了,跟婢子走吧。”
秋寧心下感歎,文昭如此處置文婉,已然是不痛不癢了。若非顧念姐妹情誼,文婉的罪責當誅。
說來,那日本是秋寧去太醫署拿藥,可巧半路碰上了文婉。
文婉主動提議送藥,她與文昭親厚,大內無人不知,秋寧與槐夏也從不防著她,是以秋寧就這般將手中的托盤轉交給了她,自去忙別的差事了。
整整二十瓶藥膏,悉數被文婉掉包成了耶律太妃提前備下的替換品,就這麽不被提防的,堂而皇之被文婉端入了宣和殿,而文昭也毫無防備,照單全收。
毒藥膏裡放了大量曼陀羅花子的粉末,隻添了絲寡淡又不易被覺察的清淡香氣。
文昭幾乎日日都會使用此藥緩解關節的脹痛,如今不出兩個月,隻剩了兩瓶未曾啟封的藥膏。得虧雲葳意外受傷,這才察覺了異樣,點醒了毫無意識的文昭。
不多時,殿門複又大開,秋寧攙扶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文婉,緩步踏出了宣和殿。
雲葳的視線停留在那道遠去的背影上,心底五味雜陳。她渴慕親情,卻不敢輕信親人;她本當文昭金尊玉貴,自幼倍得寵愛,該有個尚算完滿的家庭。
但今日所見令她恍然,好似事實並不如她所想。
“陛下今日不會有心思理政。”舒瀾意抬眸瞧著西斜的扶光,壓著嗓子與雲葳交談:“勸你最好也別進去,找個由頭做旁的事吧。我去趟前省查問巡幸洛京的進展,半個時辰後就出宮了。”
“舒姐姐慢走。”
雲葳苦哈哈撇了撇嘴,她無處可逃,隻得在廊下乾等著,畢竟今夜還得進去睡覺呢。
文昭頹然地靠在禦座上,闔眸苦思了良久,腦海裡閃過幼年家人們相處的一幕幕熱鬧場景,現下卻隻覺得不真實,仿若一場臆想的幻夢。
文昭並不信文婉會對耶律太妃的心思一無所知,不然這純真的妹妹就不會在自己的府上獨居數月,躲著不肯回大興宮;更不會在她即位後與她疏離,窩在自己的殿宇裡閉門不出。
但事實往往殘酷,不管文婉出於何種考量,是否心存僥幸,她都親手換了文昭的傷藥,並選擇無動於衷的欺瞞到底,終歸是心向著耶律太妃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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