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又驕傲,怯弱且瘋狂,誰都不選擇她,但同時,誰都不配議論她。
等意識到的時候,她又落淚了,與母親那次一樣,假惺惺的鱷魚的眼淚,這從來就不屬於人類。
她在睡前還是把那份檔案放進了床頭櫃,她喝著熱水,突然很後悔把最後幾包可可粉給了荀安,這個月她不適合再出去了,那玩意也沒那麽好買。
荀安她又不喜歡那些,流浪時也衝不了熱飲,那幾包可可肯定到最後都沒有開封。
但杜芢不一樣,她現在,無比懷念那被荀安評價為“齁甜”的可可,或許往後的每一個夜晚,每一個清晨,都會想它。
去懷念著,永遠不屬於自己的一幕畫面。
她後來還是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睡著了,在明天,在未來,還是會無視身體的代價,繼續尋找著一個能夠給她帶來新發現的人類,為夢境擴展裝置,開辟出一條能夠永遠把她的名字刻在路口的寬闊大道。生,她沒想過,死,她也不願再去想。
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不同的是,杜芢的那堆衣服從右半邊床移到了左半邊床,不同的是,往後她的夢裡,會多出一條粉色的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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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完
第44章 附:一封信
致我的愛人:
芢,我時常認為自己卑鄙。
我知道我是因為聲音被掩蓋,所以才痛恨其他被允許自由歌唱的鳥。
恨意與懊悔蠶食著我的心魂,在離開網吧離開朋友後的這段日子裡,我沒有一天在五點前合眼。
我時常認為自己終於走出來了,好起來了,不恨了,甚至在幻想裡我已經成為了能夠跟別人誇誇其談“自己是如何熬過那段日子”的人生導師。但當我睜開眼,我又跌回潮濕的青年,沒人找我訪談,我也從未走出來。
這兒沒有人聽我說話,也沒有你。
就像這片土地,它不歡迎我,還要把你在我面前撕碎了,丟進河裡。
我哭喊著,追逐著你的殘片,不知不覺也已跑了這麽遠。我遠離家鄉卻跨越不了時間的溝渠,熬不過冬的蟲,卻還認為自己屬於下一場春雨。
不過,你知道嗎?有時,有時當我幻想我們相遇在春天,相遇在一個我們都是時代寵兒的新世界的時候,我又會懷疑,那時我們是否還屬於自己?
如果全世界布滿了成熟的夢境擴展裝置,那你就無需再參與它的研製,如果這世上每個故事都能解答我的問題,那我又何必親自成為編劇?我們在能滿足自己期待的世界裡醉生夢死,不會不滿,也不曾相遇。
被世界板塊擠壓或分裂的邊緣人能夠形成火山,它們或許爆發得太早或太晚,爆發在一個沒有任何人觀賞的時代,但至少它們出現了,就好過從未存在。
寫到這的時候我笑了,我發現我還是在撿著自己的悲哀,守著那唯一的一點與眾不同,沾沾自喜。自卑自傲既為病症,但不一定是患病者自身的問題。正如哪怕身體再健康,未加防護丟入冰天雪地,也會被凍傷。
我認為唯一的方法就是帶病而行,被生活凍傷不是人們的錯,我可能在心靈上變得沒那麽討喜了,但不致命。唯一致命的就是絕望,不再想辦法也不再期待了,那人就沒了。
之前有人跟我說過:如果火光很小,那就應該保存體力,開始冬眠。碌碌無為又何妨,還是活下來比較重要。在過去的夢裡我們不就總是這樣嗎?我們不會絕望的,因為都知道會有下一個世界的存在。我在現實裡還是保留了這樣的習慣,也許這裡的一切都無法重來,但如果把時間拉得夠長,五十年未嘗就不是另一片天。
也許夢境擴展裝置,本就是種隱喻。但我要是這樣說,你可能又要說我不懂科學。
我還是期待著下一個世界的,我甚至會幻想未來我會出名,也能擁有一座獨棟別墅。吃不起晚飯的時候,我就通過幻想那棟房子來轉移注意力。
它該是什麽樣的呢?我還沒決定好它的造型,但我想它應該有個院子,要比我們過去在小鎮住過的大一些,而且全由我來設計,在這個世界我可以花上兩年去敲定,不必著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我想過的,你應該會喜歡把花園打造成簡約風,草坪都修剪得一絲不苟。
但如果讓我選,我還是更傾向於把花園打造成我喜歡的風格,種滿花草枝上灌木,搞個池塘再找些雕塑,讓它像個小型的生態園,無論是鳥兒還是昆蟲都一並包容。
沒辦法,誰叫這塊地落我手上了呢?
芢,如果你不樂意,覺得我審美很爛的話,那你到時候就回來阻止我吧,反正那棟房子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
還有地點我也想好了,還是定在我們的老家吧 ,離你近些。
唉,說這麽多,其實我也不確定你在哪裡。
如果你在山上呢,我還能多去爬山,如果你在海裡呢,我還能常去看海。可惜啊,他們藏得太狠,沒走漏風聲,我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
有時候,我就會安慰自己,會不會空氣裡也有一部分的你,有觸碰到我的鼻尖,我的嘴唇?
唉,不說了,不說這個話題了。
再說下去我就又要哭了。
我知道你過去雖然明面上不說,但其實是不樂意看我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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