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盼按了按面膜,“還有啊,我跟你連朋友都算不上,你為什麽找我。”
她說話的聲調平平淡淡,陳述的也是客觀事實,常夏沒辦法反駁,在她眼裡,跟那群總是玩不太好的“朋友”借錢實在是一件掉面子的事情,她苦心經營的形象一下子就毀掉了,雖然來求常盼也特別沒面子,但起碼她倆知根知底,互相嘲諷是難得碰面必須的一個流程,她承受能力逐次增長,此時走投無路,只能這樣。
“我沒朋友,”常夏依舊沒抬頭,她頭發很毛躁,在常盼記憶裡好像這人好像一直這樣,怎麽養也養不出那種油光發亮,那點毛躁很容易讓想起她最初被帶回來的樣子,此刻像是跟那個怪怪的少女重疊了,“你要笑就笑,我是真的沒辦法……”
“爸把我所有的卡都停了,媽不管我了,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你到底要幹嘛……囉嗦一大堆沒用的。”
也許是聽出了常夏意味不明的話裡另外一重的近似於“掃地出門”,常盼有點快慰,但同時說話也沒那麽衝了,但依舊帶著不耐煩。
“我男朋友家……不太好,他爸媽欠了一屁股債……他有把人打進醫院了,現在連醫藥費都付不……”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常夏倒是又咽了下去,她講話有點哭音,但眼眶裡沒有淚水,像是天生不太會流淚,跟她那多愁善感哭一下跟眨眨眼沒差的媽比,還真是有點不一樣,但她此刻的哀戚倒是真的,裝不出來的走投無路。
常盼不知道怎麽想起有天她見過的常夏的那位男朋友,渾身上下貼滿名牌,騷包的不得了,下雨天來接對方,倒是柔情蜜意的。她打量了一眼常夏的神色,覺得這人的死心塌地也無可厚非,上次目睹常金文對她那個樣子,跟她當初的遭遇也不相上下,她覺得常夏這個親生的也憋屈的不得了,不僅沒面子,還沒處發泄。
也不知道上哪找的男朋友,蠢兮兮的對她還挺好。
“你媽給你錢啊,她不是對你很好嗎?”
常盼撕了面膜,照了照鏡子。
“她給我挺多的,被爸發現了……”
“你說實話吧,許涵給你錢常金文可管不了,”常盼嗤笑一聲,她勾著唇看著常夏,覺得這沒什麽腦子的“親生的”居然不把握好她那親媽標榜的母愛,“可別是你現在見不到你媽了。”
常夏有點驚訝,她沒想到常盼一語中的,輕而易舉的戳穿了她的遮遮掩掩,這點驚訝之下的不甘心和氣憤又不合時宜的探出了個頭。待了十幾年和待了幾年的果然不太一樣,即便現在頗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還有得天獨厚的了解。
但她刻意壓了壓那股不甘心和氣憤,“我爸不讓我見她,大概跟她說我出差去了,電話也不過去。”
“我爸我不讓我幫我男朋友,我求他他也不肯,可能我也不是親生的吧,隨便找了個,編了個理由,騙騙我媽就得了。”
她沒刻意掐著嗓子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倒不會讓讓人覺得難聽,此刻有些自嘲的話還有點可憐,常盼挑了挑眉,隔了半分鍾,才說:“我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反對,看來你要的錢不少啊。”
她也沒打算繼續挺常夏說下去了,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你走吧,卡號發給我,我下午轉給你,不管你樂不樂意,雙倍還我。”
常夏沉默了幾秒,猛地抬頭,“謝謝!”
可惜常盼早就走了,她光著個腳丫子跑到方遊那兒,估計耍心眼不穿鞋被發現了,正在被對方訓,她站沒個站相,裙擺一晃一晃的,下一刻大喇喇的踩著方遊的腳,抱著人家的脖子東蹭西蹭的,顯然是居心不良。
她這邊歲月靜好可以刺痛旁人的雙眼,常夏經過的時候沉默地注視了一會,最後靜悄悄地走了。
歲月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鴻溝裡被定義為命運的東西又有無數分支,誰都沒辦法確定自己會在那個分支遇到什麽人,也沒辦法確定這或漫長或短暫的一生,到底應該怎麽過才算是“瀟灑走一遭”,這時間好的壞的,長的的短的,幸福的不幸福的,都不過是一個形容,個體與個體之間無法比較,把毫不相關的兩個人扯在一起參照,終將會心生罅隙,滋長些旁的東西。
常盼對自己的一時心軟沒什麽計較,她忙著談一場雙方都以為會到老的戀愛,即便長大後相處的時光早就沒年少時相依為命來的長,但那點滿足感總是無法比擬,她恨不得不去工作,一天到晚黏著方遊。
這段被定義為“正在戀愛”的時光被分隔兩地無情的斬斷,成人後的圈子混雜無比,她有不想接觸卻沒辦法不接觸的,方遊也有推脫不了的工作,這些推脫不了成為她們為了各自生存必須存在的東西,常盼憎惡之下,只能擠著時間去製造相逢。
只可惜她目前工作繁忙,方遊好像接了什麽合作的事情也忙的不可開交,等到空下來了一點了,仔細算算,距離上一次見面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見縫插針的視頻通話都彌補不了她那顆被想念膨脹的內心,恨不得自己變成個厲害人物,家裡隨手開一扇門,就能連通到方遊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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