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遊一眯眼,把這個當作友情送分題。
“當然不會。”她答得無比坦然,“就是昂首挺胸走過去唄。”
話音落下,二人緩步跨越山道與街道的聯結,再次走到燈影錯亂的街區。
夜色更深了。
周思遊說:“常有那樣的作品,描寫承受霸凌者的往後人生。她們總愛說,不幸的過往會帶來一生難以磨滅的傷痕。”
“是這樣嗎?或許是吧。但我以為,小鍾導,你的Achromatous(無色的)更傾向於表達的含義是:不必擔驚受怕,她們其實……也可以好好生活。”
“就像KillMen裡的主角止步於殺戮,大雨傾襲血跡,卻沒有淡化她眼底的茫然。但在你的Achromatous裡,復仇後的薑近,應該有更好的人生的。”
鍾情聽著,似乎愣了下,便停在台階上。
周思遊也停下腳步。
她比鍾情低了半個台階,對視的時候,略微仰起面頰。
鍾情於是見到,身前,那張精致的面龐上,揚幾分少年得意的笑。
鍾情忽而伸出手。
手指微屈,冰冰涼,輕彈了彈周思遊的額頭。
“好了。周思遊,這個角色現在完全屬於你了。”
“什麽意思?……”周思遊眨眨眼,又仿佛失笑,“難道我今天的表現不好,你還要把角色收回?”
鍾情微眯了一隻眼,似笑非笑,似一隻矜貴的布偶貓。
“不,我的意思是,這個角色之前是我的。現在全權由你負責了。”
“現在,你就是薑近。”
*
步行走回小區時,晚風恰巧歇了。
周思遊遠遠便望見街邊一道明暗燈光,路人三五成群,圍在小吃街旁。
周思遊想到高中時期,自己硬拉著鍾情去路邊攤吃燒烤、小酥肉、韭菜盒子、糖葫蘆、冰淇淋——吃路邊攤,這對小有潔癖的鍾情而言,確實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兜兜轉轉到最後,她也隻紆尊降貴地吃了一點點點炸年糕。
爾後,周思遊給她遞一個冰淇淋。“第二個半價我才買的。別想多了。”
少年鍾情樂了,“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周思遊嘴硬地回:“看你表情就知道你要說什麽了!”
鍾情毫不顧忌地嘲笑回去。
——周思遊恍然想起,那時的她們,真的約定過很多事情。
要一起去聽椎名林檎的巡回演唱會、去聽林賽·斯特林的音樂會、去看Chicago音樂劇;去加州坐摩天輪或落日飛車,享受澄黃色的風打在面上的感覺。
但現在……
她們之間,顯然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不鹹不淡的關系,不遠不近的距離。
或許還能做朋友吧,叫彼此姓名的時候,眼底情緒,熟悉大過陌生。
但鍾情若即若離的態度也時刻提醒著周思遊: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眼下,周思遊停在街道口,鍾情向她道別。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鍾情看著她,“進組的詳細日程,我整理好會再發給你。”
“……好。”
鍾情向她簡單一擺手。“走了。”
眼看著鍾情抬步要走,周思遊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又一個激靈,追出幾步,捉緊對方手腕。“等、等一下!你要怎麽回去?”
鍾情回過身,“坐公交。”
“……”
周思遊松了手,笑著別開臉。“大導演,好樸素的出行方式。”
鍾情反問:“你有什麽高見?”
周思遊輕輕咳了聲,“狗仔還跟著呢。住址暴露的話,之後你家門口也會被狗仔蹲點。”
“鍾老師,我送你回去吧,”腦中飛速組織措辭,周思遊略帶心虛地移開視線,“那個,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有沒有擺脫狗仔的經驗嗎。”
鍾情盯她兩秒。
好像在審視什麽。
幾秒後,她應聲,“好。但你要怎麽送?”
周思遊慢條斯理笑了笑。
“飆車。”
鍾情:“……”
*
事實上,周思遊的車牌號早就被狗仔記得滾瓜爛熟。
她本也不打算開車。她想著拎出那輛摩托,好歹能和鍾情去江邊吹一吹風。
……但家裡死活找不出第二個頭盔。
在地下車庫坐上車,周思遊拿後視鏡照一照人,一次拐彎,先甩掉一個小小麵包車。
黑色小車駛出車庫,路邊狗仔聞著味道就跟來了。
飆車甩狗仔,周思遊還算有經驗,但眼下這樣副駕還坐著一個人的情況,卻是第一次。
副駕位上,鍾情半開著車窗,望向窗外。
夜風灌進車廂。
車中,音響一下播報路況,一下又放起上個世紀的老歌。
《親密愛人》
“今夜還吹著風……”
周思遊駕車駛入隧道,掐速飛馳在跨江的大橋。
頃刻,後視鏡中車水馬龍,都似星子一般,點點淡去了。
車漸漸由鬧市向外。城市冗雜的風消散了,音響裡,音樂也消散了。
車輛停在僻靜的小道,鍾情下車,周思遊劃開車窗。
鍾情站在車外,再次道別。“回去路上小心。別開這麽快了。”
“好。”
周思遊應下聲。
鍾情再望著她,若有所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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