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孩滔滔不絕地猜著她不高興的緣由,杜若瑤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那些不清不楚的芥蒂此刻顯得不值一提——她非常厭惡酒精,於是從聽見班長說婁夏高二時在大別山喝斷片後就不太想理她。
但此刻,看著女孩內疚的表情和鼓起的腮幫子,杜若瑤有些心軟,她甚至有一點兒覺得,像婁夏這樣“微醺”的“醉鬼”,好像還挺可愛的。
“好了,”於是杜若瑤出聲打斷她,“真的沒有不高興了。”
婁夏歪了歪頭,隻覺得女老師突然變得溫柔許多:“哦……”
“倒是你,”杜若瑤輕輕捏她的臉頰,“你為什麽要在公交車站等我?”
“唔,”婁夏愣一下,而後笑得有些嬌羞,“我就突然很想你。”
“?”杜若瑤放開手,直直看著她。
“其實我上次在大別山,喝完酒就想找你。”前面猜了這麽久沒猜到病結,卻無心插柳剛好插對了地方,婁夏臉頰紅撲撲的,她伸手勾了勾杜若瑤的小指,“酒真不好,喝完以後感覺腦子好熱,昏昏沉沉的,杜老師一年四季都冷冰冰的,看你一眼就清醒了。”
杜若瑤輕輕歎了一聲:“你知道的話,以後就盡量別再喝醉了。”
“好,”婁夏乖巧地答,而後又反問她,“那你今天到底喝酒了沒啊?”
杜若瑤吐了吐舌頭:“沒有。”
婁夏瞪大了眼睛:“那你剛才和黃老師說有點醉了!”
杜若瑤食指放唇邊:“噓——你當這兒你家客廳啊?大呼小叫的。”
婁夏於是用氣音虛虛地抱怨:“你——騙——人——”
“怎——樣——”杜若瑤也用氣音回她,過了一會兒出聲提醒她:“好了,下一站要下了。”
婁夏驚訝地看一眼公交車上的電子屏:“你怎麽知道?”
杜若瑤笑笑:“你和我說過。”
下車前,杜若瑤又問她:“你怎麽沒讓爸爸來接?”
婁夏癟嘴:“不想讓他接。”
杜若瑤:“你和爸爸的關系……不是很好麽?”
婁夏答:“是啊,如果不是特殊情況,我都絕對不讓他管我。”
“嗯,”車門開了,杜若瑤拍拍她的後腰,“去吧。”
“杜老師拜拜,”婁夏跳下車,隔著車門大力地揮手,“散夥飯是吃了,但我沒和你合影,所以咱倆還不能散夥哦。”
是的。婁夏和父親的關系不是很好。
但似乎比起杜若瑤,她似乎根本沒有資格抱怨。
吉普車穩穩地行駛著,車窗外的松柏依舊挺拔,遠處的獨棟公寓蓋的花裡胡哨,草坪很綠。車內安靜了一會兒,終於有人輕輕地開口:
“杜老師,我剛才想起我們吃散夥飯那天的事了。”
杜若瑤也回憶了幾秒,而後問她:“怎麽突然想起那時候?”
婁夏:“嗯……就是好奇,你那時候真的和我同一班車麽?”
“不是,”杜若瑤實話道,“但你也別太有心理負擔了,你那時候精神萎靡,如果不把你送到家附近,我真擔心你被人賣了。”
婁夏眼眶有些酸,換了話題:“……你到現在都沒和我合影。”
杜若瑤輕輕笑:“這不是咱倆還沒散夥呢麽?”
“天呢,”婁夏驚訝道,“杜老師你還記得呢,感動死了。”
“記得啊,我還記得我因為得知你喝斷片而生你氣,故意不和你拍照呢。”
“啊?你故意的?”婁夏還是第一次得知事情的原委,“為什麽那麽嚴格啊!”
“幹嘛,你高二時可是規規矩矩的未成年,我是你老師,未成年人喝酒,老師懲罰一下,不是很正常麽?”杜若瑤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經道,“而且那時候我真的滴酒不沾的。可以算是以身作則、兩袖清風地罰你。”
可她現在好像還挺常喝酒呢,婁夏歪了歪頭:“那為什麽現在破戒了?神仙下凡啦?”
杜若瑤猶豫了半晌,還是慢慢悠悠說出口:“我那時候很久沒見過杜君,印象裡總把他的暴力行為和酒聯系在一起,酒精會讓人失控,那麽不喝酒應該就沒事了。”
總覺得也許是酒精的錯,不是爸爸的錯。
“但是後來,他又找上門來了。”似乎是為了讓氣氛沒那麽沉重,杜若瑤勾了勾嘴角,“那次他沒喝酒。”
原來她錯怪了酒精。
家暴的故事比比皆是。婁夏曾經看過許多大同小異的劇情出現在連續劇裡,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要和會動手解決問題的人保持親密關系,但凡換一個主角,她都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當故事從杜若瑤的口裡,以第一人稱講出來,她卻仿佛切身地感覺到了被追趕、被糾纏,那些她想要切斷的親情、試圖逃離的過去,終究會找上她,一次又一次。
早晨的霧氣慢慢消散,混沌的空氣終於清透起來,隨著正午的臨近,陽光愈加明豔。
十點半左右,後座的人睡夠了逐漸醒來,開始一個接一個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地伸懶腰, Delora甫一睜眼,肚子就開始咕咕叫,立刻打開了地圖軟件看路過的城鎮有沒有fancy的餐廳。
車裡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婁夏的後背被戳了兩下:“誒誒,醒了沒啊?”
婁夏有些無語:“我沒睡——難道讓她一個人開車嗎?”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