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哥哥與嫂子的照片。” 嚴峻發著抖,拿出錢包,抽出裡面的一張照片給張宇文看,解釋道:“就在…… 四個月前,他們死了,扔下了小棋…… 而我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
“你先休息下,緩一會兒,不要說話。” 張宇文看見那張照片,馬上就明白了,上面是一對夫妻,男的與嚴峻長得很像,女的懷裡抱著嬰兒。
張宇文起身,走到餐桌另一邊,站在嚴峻身邊,伸手抱住了坐著的嚴峻。
嚴峻坐著不動,側身摟住張宇文,靠在他的腰上,悲傷地嗚咽起來,這麽多天裡,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
恰好在這時,出去晨跑的陳宏回家,看見這景象嚇了一跳,他倒是很識趣,什麽都沒說,輕手輕腳地回了房。
片刻後,嚴峻的情緒恢復,張宇文放開了他。
嚴峻已能較為冷靜地講述這個故事了。
“我哥哥和嫂子在江南開了一家店,今年七月份開車上高速公路去采購,被連環追撞,發生了事故。 我爸走得早,媽媽年紀大又白內障,心臟還一直不好。” 嚴峻說:“嫂子與她的父母從小關系就很糟,她已經離家出走許多年了,後來才和我哥哥在一起; 我們一家再沒有別的親戚,我不想把小棋交給其他人撫養,不想把她送到育幼院去。”
“所以你一直帶著她生活。” 張宇文點頭道。
嚴峻現在已經好多了,能平靜地講述自己的生活,又道:“白天我讓她去托兒所,晚上再接回家。”
嚴峻在兩年前來了江東市,投奔兄嫂並找了工作,噩耗發生如晴天霹靂,撕碎了他原本雖不富足卻溫馨的生活。 他獨自處理了兄嫂的後事,退租房屋,他不想與小棋分開──從她出生時,他就陪伴兄長,守在產房外,他們有感情,他絕不願意把她交給其他人,生怕她遭到虐待與忽視。
他隱瞞了母親這一切,與小棋相依為命,直到現在。
他不想讓小棋覺得自己沒有父母,於是教她喊自己“爸爸”,這樣她至少有個父親。
“這是她的出生證明……”嚴峻又翻出手機裡的照片給張宇文看,出生證明上,嚴玉棋的“生父”一欄是“嚴岱”,他又說:“正本在我房間,如果你……”
“不不不。” 張宇文忙說:“我相信你,毫無保留地相信。”
兩人陷入沉默。
“媽沒有給你哥打過電話嗎?” 張宇文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我用我哥的手機給她傳語音消息。” 嚴峻答道:“我們的聲音很像,改一改語言習慣就行,至少她現在還沒有懷疑。”
張宇文點點頭,又望向嚴峻的房間,小棋睡得很安靜,也許是因為昨天奔波半夜,實在太累了。
“你現在去上班?” 張宇文說:“我們幫你照看她。”
“對,我要去公司一趟。” 嚴峻答道:“謝謝你。”
他沒有提接下來小棋要怎麽辦,如果張宇文要驅趕自己,他只能接受,畢竟這和他起先的承諾完全不同。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沉默了,嚴峻欺騙了張宇文,現在把主動權交給了他,如果張宇文說:“很遺憾,你不能再住這兒。” 甚至用不著如此直白,只要暗示一句,嚴峻今天下午就會搬走。
而在這漫長的沉默結束後,張宇文的第一句話是:
“所以你的房租什麽時候交?”
嚴峻一愣,繼而明白到,張宇文接受了。
“我現在…… 就交。” 嚴峻說:“現…… 對,現在。”
他馬上掏出手機,給張宇文轉帳,榮幸地成為了第一位繳納全額租金與押金的房客。
張宇文查了下帳,說:“好,我收到了。”
嚴峻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與感動,他的嘴唇顫抖,想向他致謝,卻難以找到合適的詞語,他眼眶再次變紅,幾乎要哭出聲。
張宇文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一場合,隻得套用了嚴峻的技巧,生硬地說:“你去上班吧,回頭見”。
他把對話強行掐斷,讓一切情緒戛然而止,收走兩個咖啡杯,躲回了臥室。
第11章
周二早上,張宇文有點鬱悶地寫著他新的書稿,腦海中被無數突如其來的念頭佔滿,一會兒是天馬行空的人物關系與人物困境,一會兒是現實裡嚴峻面臨的命運狠狠搧來的無數耳光。 其中交雜著副主編居高臨下的評點:人物太假、沒有同情心、文法錯誤混亂…… 諸如此類。
“我都寫些什麽東西?” 張宇文越寫越煩躁,進不了狀態,隻想把電腦扔到窗外去。
果然全是垃圾,每當張宇文翻看自己嘔心瀝血寫就的大作,都無比讚同副主編對它的評價:垃圾。
既浪費電製造垃圾不說,還浪費了紙把它打印出來,罪加一等。
他想改一改稿,為它加上一點愉快的俏皮話,猶如給醜孩子畫個眼影方便把它推銷出去,奈何別人看不上你的孩子,是因為他沒有眼影嗎? 分明是因為他醜。
最後他另開一個文稿,重新製造垃圾,再投稿,被退,周而複始,不斷循環。 新的一天新的垃圾,但他今天不想走這個流程了,決定把電腦關上,讓自己喘口氣。
張宇文相當沮喪,下樓去泡咖啡,並打算與他的素材們聊幾句,藉以舒緩一下心情。 鄭維澤和常錦星倆夜貓子各自在房裡睡覺,嚴峻上班,小棋也已完全退燒,被送去了托兒所,只有陳宏在別墅的健身房裡呼哧呼哧喘著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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